阿桃站定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呼吓了一遍,并未得到反应,她鼓起勇气缓缓向前靠拢,一块带血的白色衣角显现出来,确定了那里躺着的并非是什么妖怪猛兽。
那人还有些残喘的力气,听见脚步声靠近,猛然想起身戒备,无奈伤势过重,只微微颤动了一下,口中轻咳数声,血沫混沌。
眼下,一个身着斑驳血衣的男人仰躺在草地上。
阿桃本还害怕得腿骨颤软,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惊得连篮子都掉在了地上。并非是那男人有什么凶神恶煞的相貌,相反,他脸庞清癯,在重伤荏弱下,掩了那贯常的骄矜与狂傲,更显眉眼秀丽。
他是恩公的师弟,是那位纪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过后,阿桃连忙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他全身上下,只有左胸处有一道明显的贯穿伤,鲜血汩汩从身下流出,把一旁的草色濡得淋漓一片。
阿桃脱下外穿的薄袄,把它用力按压在男人的伤口处,这动作立刻引得他咬牙痛哼,一直到血已经不在流出,紧张的手劲这才松懈下来。她把短袄两袖绑在他的肩腹处后,开始思量该如何帮助他。
这山间风冷地湿,不宜停留过久,而且他嘴唇泛白已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应该尽快让他温暖起来才行。可是眼下的难题是如何把他带走呢?一来他身受重伤无法行走,二来自己若带着个陌生男人回到镇上,难免会遭人非议,万一被人告发出去,自己不但救不了人,也许逃家的事情也会被扒拉出来。
正在踌躇间,一股寒意蓦地紧贴在颈项肌肤处,阿桃睁大眼睛,只见那男人微微抬头,手擎一股出鞘长剑,双眼狠戾,咬牙切齿。
不过瞬间便力竭而倒,再无声息。
傍晚,阿桃拉着板车缓缓向镇上行去,板车上扎着数捆厚厚的茅草枯枝,柴草下又铺着几层芭蕉叶,满满一车的东西,看起来厚重难行。脚下的泥地被牛马踩得崎岖不平,她咬牙紧握住车把,平稳着摇罢的车身,绳索勒在肩膀之中,清瘦的身影佝偻入地。
镇上驻有一队士兵,他们白日里在街道上巡逻维持秩序,晚上无事后便聚集在镇口一处露天的酒馆喝酒,那个酒馆正是阿桃回家的必经之地。
坐在主位上,蓄了一脸络腮胡,长得粗眉鹤目的男子年龄较长,大约有三十岁左右,是这群士兵的领头者,每次在街上走过时,大家都要尊称他一声李军爷。
他发现夜晚推车入镇的阿桃,脚步踉跄神色紧张,军人的直觉告诉他必有蹊跷,便起身把她拦了下来。他围着阿桃的板车走了两圈问道:“卖桂花糕的,你拉这么多干草回去干什么?”
阿桃喘了一口气,笑回道:“拉回家生火哩。”
李军爷拿手掌拍了拍那垫着的芭蕉叶,拍得木板咚咚作响,听得阿桃胆战心惊。他又问道:“那这青的芭蕉叶怎么生火?”
阿桃道:“那是用来包桂花糕的。”
“你今天下午似乎来回出了几次镇,你是去干什么?”李军爷看着阿桃的脸有些狐疑。
“对。”阿桃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努力把紧张的心绪镇定下来:“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拿不动,就回家拖了板车来运。”
“拉不动?”李军爷本就喝了几杯酒,如今酒气上涌不禁大笑出声:“拉不动,找个男人帮你拉嘛。”他拍了拍站在身旁的两个年轻士兵,指着阿桃向他们怂勇道:“这小寡妇长得瘦瘦纤纤的,你们也不去帮推一把?”
士兵们大都未婚,年轻气盛,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平日里见到一个未婚小娘子还能拿话揶揄两句,更何况这略有风姿的小寡妇。
他们嬉笑着走上前来,手搭在板车上并非是真意帮助她,反而暗暗用力压住车轮,嘴里不干不净的调戏起来。
阿桃在心里捏着一把汗,她是寡妇这在回龙镇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大家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言语上总是格外轻佻。平日里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总是黯然不语能忍则忍,可是今日不同,她心里系着一个人的安危,迫切想要回到家去。
“我们今天可要好好搜搜你,看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一个男人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