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忧回到北月山庄的三天后,韵秋急轰轰的从家里赶了过来,她本想跟着父亲一起闭关些时日,听到张郁白带来的消息,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进暖阁,还未语,泪倒先流了出来。
纪无忧被名贵的伤药将养了几天,容光焕发,早间在院子里练了些招式,薄汗亦亦,此时正摇着折扇,浅啜一杯湖前绿。过了季的陈茶,乍一喝,倒尝出一丝浓郁的阴木味,像是北方绵绵的雪天,沁人心脾,品味到底是低俗了一些。
他一见韵秋,立时笑得眉眼弯弯:“哭什么,两个月不见,就这么想念师哥么?”
韵秋破涕为笑,抬手从衣襟上斜抽出一条粉色手帕,按了按眼角,用了点劲道向他肩膀上一挥:“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都怪大师兄鲁莽,若不是他,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纪无忧轻哼一声,抚了抚肩膀,似是被她打得生疼:“你功夫见长了,一掌风下来,我都快受不住了。”
韵秋知道他是嘲笑自己疏于练功,内力轻浮,便嗔骂道:“你就会寻我开心,我这段时间哪有心情练功,我都快伤心死了,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就去外间比武,说不定你还不能胜我呢。”
纪无忧笑着摇摇头,携她坐在身前,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暖阁里热浪袭人,滚烫的热茶入腹,激得韵秋脊背上像烈火烹过一般,热辣辣的:“这茶太烫了,喝得人舌头发痛。”
“是么?”纪无忧转着茶杯:“我倒觉得冬日里喝点热茶,人更舒畅些。”
韵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下颌尖尖,眉目硬朗,身姿虽然清癯许多,但通身看来,倒有一种荏弱之美。特别是那一溜碎发斜坠下来,衬得眼神朦朦胧胧的,像是笼罩在远山上的一抹轻雾。纪无忧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挑了一下眉头,瞬间惹得她脸色泛红地转过身去。
恰时,张郁白从外间行来,见到韵秋后,脸上也是禁不住的喜悦:“师妹你来了?”
韵秋笑道:“我怎么能不来。”
张郁白本想与她多说两句,碍着纪无忧在身前,有些放不开,看了眼他,问道:“师弟今天身子觉得怎么样?”
纪无忧叹了口气:“自然是好多了。”
他们三人坐在一桌,虽然在以往来说是极平常的事情,可是如今看来却有些沧海桑田之感。
毕竟一时相隔,大家的心绪都变了,按理说师兄弟之间有了性命相交的情意,感情应该更深,但是一人豁达无忧,一人自觉有欠,自然不能像初时一般,嬉笑怒骂任意妄为。
张郁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家里的帐目你已看过了吧,我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纪无忧一听这话,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力:“师兄你能帮我料理这摊烂帐,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会挑你的错处。”
张郁白略显窘意地摸了摸额头:“我到底力不从心,怕是没帮到你,倒多出了些事端。”
纪无忧啜了一口茶,不愿在这事上跟他啰嗦,免得他又是一副愧疚难当的样子:“今日咱们索性去醉琼楼里聚一聚,我这几天在家里闷得慌,东湖城的大夫都来了个遍,一人一个方子,那开的药转着吃,一年也吃不完,我怕我伤没好,人却被毒死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大笑出声,自然是应允。
醉琼楼的厢房里,连平日不大喝酒的韵秋都痛酌了几杯,彼此说了一些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气氛倒还和睦。
张郁白嫌百日香劲太弱,喝了一坛犹不足,转着酒杯叹道:“还是回龙镇的酒好,早知道该带几坛回来。”
纪无忧笑道:“这有什么,改明让他们去买一车回来,也够你喝了。”
韵秋听张郁白提起回龙镇,好奇起来,纪无忧对这两个月发生的事都是点到即止,从不畅言,只说自己在那里养伤,至于怎么个养法,还未可知。问张郁白,他也是淡笑不语,倒像是在有心瞒着她似的。
她特地给张郁白倒了一碗酒,自己斟了薄薄一杯,抬手敬道:“大师兄,这杯酒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