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回龙镇,黑乎乎的街市较白天更显萧条,一路行来,猫鸣狗叫若有似无,哒哒的脚步像是走在空旷无垠的北国小镇中。沿河的酒馆有几家还亮着灯,暖黄的灯光透出来,照得地面上像凝了一层霜。
冬已过,寒意却还是留连不去。
虽已是多日不曾踏足此地,两人却对周遭的事物十分熟悉,由十字街转入暗巷时,阿桃抬头看向小院中伸枝入道的梧桐。
“你看。”她喘着粗气,声比蚊蚋还细浅:“我走的时候,上面已发了新芽。”
纪无忧眼睛随意一扫,倒不甚在意,本想揩着她翻入小院,她却死死拽住他,本就有些恍惚的神志,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游子,一入故乡整个的就软了心肠再没有意志力了。
她颤抖着手,指了指赵大爷家的房门:“敲门吧。”
纪无忧无法,只得上前敲了敲门。
一敲就惊了歇息在院子里的阿财,它猛的跳起身子狂吠起来,这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赵大爷的注意。
不消片刻,他已披衣提灯行到门前,声音里含着戒备:“谁?”
阿桃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回道:“是我,阿桃。”
“阿桃?”里头的人虽是心有疑惑,还是开了一线房门,等提起手中的油灯往两人面上一照,不禁惊呼出声:“你们这是……”
纪无忧见阿桃已支持不住,赶忙回道:“路上遇到点事故,能否叨扰您一宿。”
赵大爷让了几步,把门全然拉开,毫无防备的接纳着两人:“快进来。”
刚一进门,阿桃便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外面暖阳普照,由斑驳的窗纸透进来,在枕上洒了一层金光。
屋内只有赵大爷一人,见她醒来赶忙为她端来了煮好的药汤:“快把它喝了。”
阿桃把药一气喝完,这才问道:“他……我哥哥呢?”难道,他已经走了吗?他既承诺把她带出来,必不会再管她了。
赵大爷把空碗放在床头,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向她笑道:“他说去买马车了。”
阿桃想撑起身来,但肩胛的痛楚,经过一晚的休养,反倒更加严重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切开肌理拨出了箭头的缘故,失血过多后,人也会比受伤时更加疲倦乏力。
赵大爷有心要寻问她几句,但又怕影响她休息,一时倒有些踌躇起来。他虽然全心全意的帮助两人,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怀疑。兄妹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回龙镇,本就非常奇怪,况且纪无忧走时大张旗鼓,把整个小镇都惊动了,而阿桃走时却形单影只。现在两人又一同出现,深更半夜还受了伤,怕不是在躲什么仇家?
阿桃不知他心里所想,但也知道他们贸然到来,一定会给老人家惹上闲言碎语的麻烦。
她现在真是有心而无力,慌言说得太多,真话反倒难以出口。
静谧的空气笼罩着屋子,暗灰的房间里,一切陈旧却又井井有条,老人坐在背光的窗棂处,模糊的身影有些渗人。
老人大约也觉得屋子昏暗,便把正对着床的两扇大木窗,推开了一扇。半开的木窗能看到院子里的墙根处,放了几个破瓦做成的花盆,盆里绿芽初生,看不出是什么植物。花盆旁垒了一个鸡窝,空气里有淡淡的腥味,那是牲畜特有的味道,即便打整得再干净也无法驱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