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站在厅上,高声说道:
“曲部,《皇夏》。”
文壅朝文徐莞尔一笑,然后快步上前,与弹奏箜篌的女乐师行礼。在正厅中央站定。
直到现在,尉迟青才算是向自己的热烈的好奇心性正式妥协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乘托着脸,期待着这个与常乐坊欢悦气氛格格不入的少女的歌声。
箜篌声由疏至密缓缓倾泻,如玉手撩动珠帘。文壅等过了三声箜篌,开口唱到:
“旌回外壝,跸静郊门。
千盛按辔,万骑云屯。”
尉迟青有些意外地望着文壅清雅的面容。
“藉茅无咎,扫地惟尊。
揖让展礼,衡璜节步。”
文徐的眼中映着正厅的辉煌灯火,她抬头看了看常乐坊的浮顶。
“星汉就列,风云相顾。
取法于天,降其永祚。”
尉迟青听得入了神。
他的眼前浮现一人,怀揣筚篥,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拉扯着附近女人的衣服,与小孩打架,故意将水果铺老板的橘子踢着玩。将一柄剑舞得如梨花扬起。人人怕他骂他却又敬他爱他。
那便是于阗的天才筚篥演奏者,八年前的少年尉迟青。
那时的他不喜陈规,专职作对。例如故意在老师教授吹奏筚篥时大吃大喝在老师与其他的乐师先生说话时突然即兴吹起《西洲曲》在准备吹奏表演的前一刻还在捉草蜢玩。
白天闹够了,他便在夜里,卧于沁凉的石头上,对着不知名的花草练习筚篥直到天明。
他从没有挥霍过自己的天分。
他的恣意妄为只是与一般人打交道时的敷衍了事。他内心深处渴望着某一刻,能有一声共鸣传到他的耳畔。
但他却总也等不到,等来的只是老师被急症匆匆带走,兄长被战争无情抹杀的结果。
他收起了狂放,怀揣着筚篥,来到了长安。
如今,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给了尉迟青一种感觉,他为那一声共鸣默默渡过了岁月长河,万幸的是,现在等到了。
文壅的歌声自低处起,向高处腾跃,与箜篌之声比翼齐飞,冲上穹顶,又回环往复。自有一股不认命不服输不自怜的傲气,蕴在浓得化不开的深沉之中,不过分热情,也不显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