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草场遥望玉龙雪山,会觉得仿佛隔着要花费几日才能赶到的距离。一道蓝天横贯其中,上有飘散如水中银龙的白云,下有三多神化身而成的雪峰。沂角觉得与中原相比,这是另一种远方。
身旁的老人用经过风霜打磨的眼睛注视着玉龙雪山时,眼底透露出让沂角羡慕的虔诚。虽然他日日和名嶦讲述玉龙雪山的神圣,但他永远做不到与这些土生土长的纳西族人民一般诚挚。
“心中有事吧?”
和厥冷不丁的提问让沂角有些手足无措。
“不只是老伯见谅,今天我可能待不久,怕是不能陪老伯一直放牧到日落了。”
和厥抿着嘴苦笑出声:“差点忘记了你家中还有一个会蹦会跳的小丫头,我倒好,昨天让你在这放了大半天的牧,委屈了吧!”
“不,沂角从不委屈。”沂角真诚地说。
和厥呵呵笑了一声:“你回去吧,陪陪你家的小丫头,我家的事让我一个人苦恼就行了。”
沂角好言相劝了几句,等太阳轮到头顶时就动身回家了。
从村中路过,他又顺便拜访了和得婆婆的家。和得婆婆手忙脚乱地舞着针线,伸手驱赶着他:“快别到我这里来捣乱,回你的山脚下刨雪带孩子吧。”
沂角带着笑冲婆婆道谢,离开了村子。
黄背栎林中时不时传出“啪沙”一声,茶色的椭圆形树叶滚落在沂角脚边。他拾起一簇,塞进褡裢中,又提了提手边扎好的两只羊腿,向玉龙山脚走去。
自沂角十六岁起,他便一个人生活在玉龙雪山下。而今又过了十二年,沂角本性中向往热闹和人群的一面按理来说早就被磨平,但因为名嶦的存在,他仍期待着总有一天能够领着名嶦回到正常的村落中生活。
他做过尝试。在名嶦七八岁时,他带着名嶦在一个来玉龙雪山附近暂住的部落中待过几天。部落的人们各个热情,女人们争着搂抱名嶦,为她梳头。可名嶦用一双充满了与年纪不符的猜疑与冷漠的眼睛,将部落的热情看没了。为了防止突然而来的冲突,沂角不得不带着名嶦重新住回了玉龙雪山脚。
而这个有着和得婆婆与和厥老头的纳西村落,名嶦更是一步也不愿去。沂角一提到要带她进村玩玩,名嶦就扒住门,警惕地瞪着他。
到后来,沂角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也就不再带着名嶦去到人烟密集处。
等她长大了,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到那时再做考虑吧。
沂角从黄背栎林中走出来,沿着大坡直行。
过着这样的生活,沂角很少感到寂寞。到了村子里,他要给人帮忙,回到家中时,名嶦又一刻不停地粘着他。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一天里只有在从玉龙雪山到村落的往返路途中是一个人度过的。
一个人的时候,沂角数次眺望玉龙雪山,想要回想起那个被玉龙雪山上的野荆和灌木爱上的“漂亮小姐”的容貌,却发现自己除了记得她漂亮,剩下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时,他甚至会恍惚地想,这到底是一个真实发生的往事,还是他将编出来给名嶦听的故事当了真?
来到家门口时,沂角从褡裢里掏出黄背栎树叶,然后把褡裢一解,照例丢在家门口的柴棒堆上。羊腿也暂时倚放在一边。
他一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别了起来。
“名嶦?”
沂角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