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期待的混乱不安鸡飞狗跳并没有来临。宁家很安静,连后门都没开,扫地的人也不见一个,孙惠惠勉强能看见高出院墙的树冠,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着。端铜盆倒冷水的高个子女佣估计还没有睡醒。这是自然,宁家过的是与小巷众人完全不同的生活。
孙惠惠挽着空花篮,由众人带领走过宁家,留脚的空当都没有。
另一个文昌曾对孙惠惠敞开大门,如今又关上了。
孙惠惠谢过帮忙的热心人。独自站在巷子口。她看见道旁的水渠相比于昨天早晨要干净了一些,但还是有形似粗麻布的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堆在水渠口,因而水渠里的水漫了出来。孙惠惠往常都会有些反胃的避开,今天却大方地注视着它。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清醒的缘故。
绕过不断漫水的水渠,就来到了曾经满院芳香馥郁的安目一的居处。孙惠惠轻轻地一推,就打开了门。院子里空空如也,孙惠惠已经看见了居处蒙尘的未来,便不打算继续待下去。她知道屋里有花,可她现在还是回去比较好。
刚出安目一的院门,孙惠惠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顾妈妈。这个点这样焦急,想必是要去宁家工作,孙惠惠想要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就过去——
但顾妈妈又怎么会如她的愿呢。
“哎哟!你去哪里了?”顾妈妈大惊小怪起来依旧是整条巷子的翘楚。
孙惠惠保持沉默。
“哎呀!你祖母都快担心死了!快回去回去,去你祖母身边。”
孙惠惠依旧不说话。本来想好的对顾妈妈的一句问安也被他抛在脑后。她点点头权作回答,准备离开。
“惠惠啊”顾妈妈小声说。
孙惠惠虽然不大相信这种生怯的声音是出自顾妈妈之口,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惠惠啊,他们,走了吗?”顾妈妈拘谨地看着衣角。
孙惠惠其实应该纠结一下该不该告诉顾妈妈,而非爽快地回答“是的”。但她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孙惠惠发现困扰自己的恐惧感在此刻消失,她只想对顾妈妈说一句没有什么大不了。
“是的。”
想法很多,但孙惠惠最终还是选择了让顾妈妈一听就懂的答复。
“哦,好好。”顾妈妈落荒而逃。
之后宁家众人会在高悬的太阳照射下逐渐醒来,倾全家之力将少爷和小姐找回来,跑到巷子口调查安目一的去向,抱住宁袁疯癫的脑袋为他的神智哭丧。孙惠惠都能想的到。
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连手挎的花篮都是空着的穷孩子,对宁家的小姐也也从没有过什么想象——无论是头戴绕髻妆的想象还是哭闹推拒缠足的想象——况且她现在又不太想进宁家了。
想到身无分文,孙惠惠猛然惊醒。到这时她才看清天已经大亮,正漫着臭水的水渠的肮脏,安目一院门的大敞,以及自己邋邋遢遢、宛如深巷里的母亲的模样。
这下回去又要被祖母骂了,孙惠惠想。不过唯一令她高兴的是,那条瘸腿狗愿意从深巷里走出来,在更靠近人的地方生活。它正倒在孙惠惠家不远处的平地上准备晒太阳,一看见孙惠惠就哈吃哈吃的伸舌头。
祖母把窗户打开,但人并不在那里靠着,想必是又睡着了。孙惠惠犹豫间,手已经习惯性地推开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还是放缓脚步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