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正在吃晚饭,老海怪和老大老二盘坐在炕上,老大老二媳妇挨着桌边,坐在炕沿儿,两腿耷拉在炕沿下。
老海怪见老三进屋,也不拿正眼看他,只是闷头吃饭,脸上显露出与生俱来的怒气。
老大媳妇见老三进来,放下饭碗,跳到地上,张罗着要给老三盛饭。
“不用了,大嫂,我不吃。”老三嘟着嘴嘟囔道。
一听老三说不吃饭了,老海怪立马猜出,老三这是要和他治气呢。想到这,一股怒火,从心头烧起。
老海怪喝止了老大媳妇,“老大家的,你不用理他。他如今,都快不是我的儿子啦。他那耳根子,早被狐狸精给迷住了,除了媳妇的话,这个家里,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就像许仙让白娘子迷住了一样。”
父亲的一通挖苦,引得老大老二停下筷子,嘿嘿讪笑起来。
老三脸上,一时挂不住,委屈地辩解道,“不是我不听你的,爹,你……”
不待老三把话说完,嘡啷一声,老海怪重重地把饭碗放到桌上,瞪着斗牛眼,拿筷子指着老三训斥道,“你听爹的?你要是真听爹的话,能把自个儿媳妇惯成那样吗?敢跟爹平打平上了,你看把她嘚瑟的,今儿个下晌,在爹屋里,把爹克了半下晌呢!你到咱吴家沟去打听打听,咱老吴家的爷儿们,多暂受过女人这种气来?
“眼面前,爹老了,是打也打不动了,骂也骂不动了,指望着你能替爹出口恶气。不成想,你回到家里,不光在媳妇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反倒成了缩头的王八,躲在媳妇屋里半天不出来。不见一丁点动静不说,还和媳妇串通一气,跟爹治气,还不过来吃饭了呢!临了,还敢跑到爹跟前,来替媳妇说话了!你还算是爹的儿子吗?
“刚才,倷媳妇在屋里,教没教你来打爹呀?要是倷媳妇教你来打爹了,眼面前,你也用不着手软,该下手,就下手,免得耽会儿到媳妇跟前,交不了差!”
说着,老海怪像乌龟一样探出头来,抻着乌龟脖子,把脸伸到老三跟前,嘴里也耍起无赖,一个劲儿地逼着老三说,“打呀!打呀!”
见老三往回直躲,老海怪索性自个儿动起手来,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个嘴巴。一边打,还一边说,“行了,儿子,回媳妇屋里交差去吧!就说爹的脸,都让你给打肿了。”
眼见父亲犯了混,老三知道这会儿,跟他说什么都白搭,只得长话短说,问了一句要紧的话,“爹,我就想问你一句,过年时,你亲口答应的给她们的体己钱,还算不算数啦?”
老海怪见平日乖顺的老三,问出这话,立时气得嘴唇发抖,阴冷地干笑了一声,指着老三,看了看老大老二,脖子上青筋爆突起来,说道,“听见了没?替媳妇来向爹兴师问罪了。”
说着,两手把住桌边,就要将饭桌掀翻到地上。
正在抬手的一刹那,老海怪冷丁想起一件事:今年开春时,他也曾掀过一次桌子。
那会儿,老婆还活着,只因和老婆拌了几句嘴,他就把饭桌掀到了地上,还把老婆给打趴下了。那回,别的不算,光是事后重新置办碗盆,就花了六个小银子。
这样一想,老海怪觉得,掀桌子太不划算了,便临时松了手,拍了下大腿,冲着老三暴骂起来,“妈了个巴子,你个驴进的,还算是爹的儿子不?知道吗?想当初,光是给你订亲,就花了爹二百块现大洋呢!
“如今你把媳妇娶来家了,你不光不帮爹当家挣钱,反倒一门心思,向着自个儿媳妇,来刮擦爹,你按的是什么心呀?
“我早就跟你说过,老婆这种东西,是不能惯的。可你偏偏不听。如今可倒好,你更出息了,知道替媳妇到爹跟前来兴师问罪了,爹养你这么个儿子,还有什么用呀?你个驴进的!”
三胖子本想到爹跟前,替媳妇说句公道话,顺便劝劝爹,把事儿给安抚下去。不料想,老海怪会儿,又拧不开劲儿了,耍起混来,根本听不进他一句好劝。不由分说,只是一个劲儿地骂,把三胖子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得拿出最后一招,指望能把爹给吓住。
“爹,”三胖子嗫嚅道,“你要是嫌我和丽华碍眼,那我和丽华,干脆分家另过吧,省得天天在你跟前,惹你生气。”
“什吗?”老海怪听罢,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冷气,惊瞪着斗牛眼,张大嘴巴,望着三胖子,叫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