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楚王下葬事宜。
李园请命道:“主君,大王下葬准备事宜便由我代劳吧?”
这一回没人接话了,李园乃是王后的哥哥,由他出面自然合乎规矩。更何况自从李园受命左徒一职,就从前任手中接过了王陵修建一事。这事也是春申君亲自首肯,一事不烦二主,在群臣之中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春申君也是这样认为,点头道:“可以,就这样吧!太子继位之事等大王下葬之后再说,此事由我主持,不急于一时。”
“诺!”
众宾客应声,退席离去。等众人走后,硃英还端坐案前。春申君奇怪道:“君可是有话要说?”
硃英道:“世事无常福祸难料,主君主持朝政当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人心难测,主君用人为事数十年,必然更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如今主君处此乱世,又怎么能没有预料不到的人助主君裨补缺漏呢?”
硃英话里有话,这样说必有缘由,春申君一时想不到其中关键问道:“什么叫福祸难料?”
朱英道:“主君任楚国令尹二十五年,虽然名义上是相,实际上就是楚王。现在楚王已殁,主君辅佐幼主,因而代他掌握国政,如同伊尹、周公一样,不就是主君南面称王而据有楚国?这就是所谓的不期而至的福。
幽王为何宠幸褒姒?世人皆言周幽王为美色所迷,其实不然。幽王之死乃是申国联合犬戎杀入京都,而当时周幽王王后便是申国所出。是以周室衰微在于诸侯干政,而诸侯干政则多以外戚为号。幽王不忿申后干政才故意冷落申后,这才想废后再立。不想祸由此出。
如今,和周幽王时期何等相似?
李园的妹妹便是王后,李园与主君同在一朝,新王年幼主君就是权臣,李园是实打实的外戚,这二者必然不能和平共处,他不管兵事却豢养刺客为时已久,楚王一下世,李园必定抢先入宫夺权并要杀掉主君。这就是所说的不期而至的祸。我是担心主君没有防备李园这个变数,遭遇与幽王一样的祸患!”
春申君沉吟不语,硃英不知道熊悍乃是春申君的儿子,有此疑问不奇怪。但此事不能明言,春申君否决道:“李园会事儿,对我也一向很恭敬。他圈养刺客之事曾经上报于我,事情还没到互相残杀的地步!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严加防范,我不信他在我掌心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儿!”
“既然主君有防备就好!”硃英颔首告辞离去。
硃英告退之后,心沉了下来。春申君看似答应了严加防范,实则并没有听从劝告。在他心中,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就算春申君有所戒备,可李园谋划至今都未曾受到春申君质疑,已经说明春申君的手段早已被李园窥破。有心算无心,春申君这次恐怕会栽一个大跟头!但硃英身为春申君门客,春申君一旦身死,门客也会受到牵连。为身家着相,硃英决定潜伏到李园府附近暗中监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也好随时禀告春申君。
硃英的视线里,李园似乎一直在为楚王置办棺椁忙碌着。为此,李园还特地到王都服役的民夫营抽调了一匹工匠。
当听到临时停下都城修建改为为楚王制作棺椁时,钟离眛目瞪口呆!尤其是知道这一任务是李园监督的时候,钟离眛瞬间升起一种哗了狗的感觉。
都躲到民夫营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李园的碗里,这世间的事还真是奇妙!可现在想跑也晚了,营地旗杆上挂着的尸体无不提醒着钟离眛要乖乖听话。
钟离眛就这样跟着大队,混迹在工匠中来到李园府上为楚王制做棺椁。
在周代,棺椁置办有相关的礼仪,周礼中规定:天子棺椁四重,亲身的棺称椑,椑外蒙以兕皮;第二重称地也,以椴木制成;第三重称属,第四重称大棺。帝后之外椁两重,多用梓木,因而其棺椁又称“梓宫“。王公、侯伯子男、大夫,以等差分别为三重(有兕牛皮)、二重、一重。士不重,但用大棺。天子大棺厚八寸,大夫士大棺厚六寸,庶人之棺只准厚四寸,无椁。
春秋战国以来帝王、贵族、士大夫,基本沿用此制,然而此时周室已经不存,各大战国王公多有逾制者。楚王棺椁李园按照天子之礼操办。这么大的棺椁重有千钧,抬棺之人需要几百上千。
人多力量大,不过旬日的功夫,棺椁就制备完毕。工匠却没有放归,继续为楚王制作陪葬器具。只是李园让工匠制作的陪葬品令钟离眛非常不解。
钟离眛本身就是从骊山掏出来的,而骊山就是秦王陵寝之处,钟离眛自然了解了许多祭器,以及君王安葬的礼仪。钟离眛虽然没有参加制作,但出老乡之中却不乏工匠,钟离眛多少有点了解。春秋战国时代,王候墓葬多以玉器青铜器陪葬。比如赵卿墓有名器夔龙兽带纹鬲,虢国墓的古方鼎,铜方彝,楚王自恃强大,自然想要更胜一筹,若是陪葬越王剑,或者穿举世闻名的金缕玉衣还能理解,但这么多木匠漆器有什么用?
以楚王之尊李园绝不会用一些漆器代替青铜器。那么李园这样做有什么目的?钟离眛不知道李园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却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诈,暗自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