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后,夏飞白心里的害怕就大过了怜悯,他走在棺材旁时只觉得自己是走在了黄泉路上。
好在夏明举突然插科打诨了那么一下,让他心里的怕少了些。
他寻到夏拾所在的战地医院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入口处全是用担架抬着、板车拉着、背着往里送的饥民,战壕里点燃了一盏又一盏的煤油灯,如同星火一般给这些人照亮夜里的路。
按道理来说,这里算是革命军医疗兵的营地,连来帮忙的医院和红十字会的医生进来都得盘查。夏飞白既不是医生也不是难民,他一个平头百姓是不可能进得来的。
是夏明举事先都替他打点好了,所以守在入口的小战士才会在听到他自报家门后轻易地将他放行。
夏飞白压根不知道他爸事先替他打了招呼,进门后还对那小战士由衷地鞠躬道了声谢。
这声谢把那小战士都弄迷糊了,等他走后还在心里嘀咕,这夏家的少爷对人真是客气,一点儿都不像个拿鼻孔看人的公子哥!
穿过两道壕沟才到医疗营的高地,满地的伤患和此起彼伏的呻吟惨叫声又把夏飞白吓到了。
是刚出了黄泉路,又进了鬼门关,入眼而来的简直是人间炼狱,挂在各处照明用的煤油灯更成了幽幽的鬼火,连秋日里的江风都似乎变阴冷了不少。
夏飞白好不容易定下心神迈开步子,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夏拾给李嫂留的口信是“我要跟医院的救援队一起过江,这几天都可能回不来,你让小飞莫担心”,这口信里没一个字说清楚了自己跟了谁的救援队,又去了哪个地方救援,夏飞白是问到了普爱院长的头上才问清楚夏拾到底在哪。
他差点就以为他拾哥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终于到了地方,结果还得靠嘴!
做完手术后,强撑着慰问了好些个伤兵的杜成钧现在是准备走了。
他很轻易便看到了在营地里到处问的夏飞白。
与满地的伤患和满身污渍的医务人员相比,一身小西装,纤尘未染的夏飞白即使是在煤油灯幽暗的灯光下也格外显眼。
他正逮着一个小护士焦急地问着,“我哥哥,夏拾,普爱医院的医生,你晓不晓得在哪里?”
营地里的人员复杂,被他抓着的那个小护士是仁济医院的,根本就不认识夏拾。
她着急去送救命的药,对着夏飞白直摇头,说了一句“不晓得”就跑远了。
这已经是夏飞白问的第三个人了,他更加焦躁地往里寻,迎头便撞上了杜成钧。
杜成钧被白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吊在脖子上,身边还跟着个背着枪的副官,夏飞白想也没想就往旁边一站让开了道。
他是要让杜成钧先过。
只是杜成钧却定在那里问:“你是夏医生的弟弟?”
夏飞白闻言愣了一愣,对他点头一笑,眼睛里一下充满了欣喜,“你认得我哥哥?”
杜成钧微一颔首,对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下午才帮我做完手术,现在可能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