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骏微微一笑,说:“在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我想问问左局长,秀水的黄土坡岗地,是否真的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左汉光吃了一惊,说:“这个好象不容置疑吧,兰教授和粟教授,还有我们局的一大批学者都同意这个观点,他们还在月前专门到实地考证过。你怎么怀疑起他们来了?他们可是我省文物界的泰斗啊。”
“不敢啊,我一个外行,哪敢反对两位泰斗啊?我只是有些疑虑罢了。”马骏笑了笑,递给左汉光一支烟,左汉光接过烟,点燃后问:“你刚才不是说你有什么想法要对我说吗?”马骏连忙说:“如果您坚信两位泰斗的话,我的想法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好了,不打扰左局长休息了,我还要下去参加一个接待活动,先走一步了,有什么需要我们政府方面配合的,您尽管给我打电话,焦局长,一会你把我的电话告诉左局长。”
左汉光望着马骏出了门,坐回了沙发,问焦双清:“焦局长,还没有什么消息吗?”焦双清摇摇头,说:“别说是消息,就是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省厅的古局长下午还专门打电话给县政法委,询问盗掘案的进展,压力大啊。”左汉光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说:“看来我这个责任是扛定了啊。”
焦双清说:“刚才马县长向您提出的疑问,真的站不住脚吗?”左汉光说:“是啊,兰、粟两位教授都是非常谨慎的人,他们怎么可能说假话呢?我跟他们共事这么多年,虽然我是行政领导,但是同样敬重他们。”焦双清笑了笑,说:“对不起左局长,我不该怀疑他们。对了,我还要去安排新一轮的侦查,这次争取把范围再扩大一些,我先走了。”
焦双清出了门又折转回来,把马骏的电话记录在床头服务指南的便笺上,递给了左汉光,然后跟他握手道别。左汉光洗了个澡,坐上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来,这些天一直在抓盗掘文物的追查工作,却忽视了一个最根本的东西,他隐隐约约地记起自己到黄土坡查看时的第一印象,他细细地把当时的情景过滤了一遍,突地疑窦丛生。
第二天一大早,他没有到招待所的餐厅吃饭,而是带了一个最贴心的属下,来到了黄土坡,他捡起盗洞旁的泥土,认真的查看了起来。等工作组的人找左汉光汇报工作的时候,左汉光已经在赶往省城的路上。在车上,他不断地回味着马骏昨天在招待所对他说的那句话。
经土壤样本分析,秀水镇黄土坡岗地的土全部是生土,这让左汉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如果黄土坡真如兰、粟二人所说有春秋古墓,那么这些土壤样本就不会只见生土而没有“五花土”了,因为挖土坑墓时,会将坑中各层颜色不同的熟土和生土挖出来,下葬后,再将这些混合土回填坑中,就形成了所谓的“五花土”。在一般情况下,“五花土”是发现墓葬的线索。自然土经过开挖和回填二次翻搅,打乱原有层次、颜色界限,变成了揉合多种土层的花土,即使花土的年代久远,也不能化合。
兰、粟二人怎么无凭无据就妄下断言?如果真的没有墓葬,这文物被盗掘之事就纯属无稽之谈,自己的责任就谈不上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轻松起来,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压力倍增,他想到了他的麾下众多的学者教授联名递到国家文物管理部门的一封信。如果证实了秀水无墓,岂不是说明他领导下的文物管理局全是一帮废物?恐怕这个责任连汪汝南也担当不起啊!
想到这里,左汉光连忙把兰云帆和粟子归找来。左汉光问:“二位,今天我把你们找来,是想查实一件事情。关于秀水有春秋战国墓葬一事,你们能不能给我具体说一说。”兰云帆的嘴巴颤了颤,把目光投向了粟子归。粟子归扶了扶眼镜,沉声说:“左局,据我们为期一周的探查,泽西县秀水镇以黄土坡为主体,境内散落着大片的春秋战国时代的墓葬,这一点,与当地的传说十分吻合,怎么,你怀疑这件事?”
左汉光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土质样品分析报告,说:“这是我们局内部做的土质分析,你们看看。”兰云帆拿过来看了看,又递给粟子归,问:“左局,这是哪里的土壤样本?”左汉光说:“是秀水镇黄土坡的。”粟子归一拍茶几,跳了起来,说:“左局长,没有我们的同意,谁敢在黄土坡擅自进行文物发掘?”
左汉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是盗掘分子。”兰云帆的嘴巴翕了翕,说:“怎么还有这种事,当地的文物管理部门是干什么吃的?”左汉光摆摆手,说:“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说法,之前你们说秀水黄土坡有墓葬,可是土壤样本却证明没有,怎么会这样?”
这句话,点中了两个权威的死穴,但是兰云帆显然不会轻易认输,他说:“黄土坡没有,不证明别的地方没有,土里的东西,谁说得清?再者,盗掘份子的工具毕竟简陋,他们可能还没有探到足够的深度。”粟子归也帮腔说:“是啊,相比于我们考古队的知识、技术、设备,那些盗掘份子怎么能跟我们同日而语呢?”
左汉光叹了一口气,说:“好,如果你们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我马上向厅领导汇报,请求立即展开抢救性发掘。发掘的现场指挥工作,就由你们两位领军人物指挥,你们看怎么样?”这次,两个人都不作声了,左汉光看了看他们俩,他注意到粟子归的鼻梁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而一向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兰云帆此时已低下了头。
左汉光立即明白了一切,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很荒唐吗?我已不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一时糊涂,我只想你们自己拿个主意出来,怎样才能化解这一场信任危机。”兰云帆和粟子归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他们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盗掘黄土坡,从而让他们的弥天大谎露出了水面。左汉光所说的化解危机,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落脚点是一致的,不管是省文物管理局还是一众教授学者,都丢不起这张脸。
不想丢脸,就必须找办法补救,如何补救,成了三个人苦苦思索的一道难题,如果这道难关过不了,文物管理局也好,兰云帆、粟子归也罢,在南江省就身败名裂了。在这时,左汉光想起了马骏来,他记得马骏对他说过的话来,他想听听马骏的想法。于是他拔通了马骏的手机。
马骏接了电话,他问:“左局长,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吧?”左汉光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前天说的一句话,一直留在心里,想问问你。”马骏笑了笑,说:“我说过,如果您完全相信两位权威专家的话,我这个想法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不过,我有个新的发现,想跟左局长汇报一下,我们泽西博物馆有个‘土文物专家’去过黄土坡,他说从盗洞旁的土来看,好像有点不符合。”
“不符合什么?”左汉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马骏说:“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摇了摇头,下面就没有说什么了。”左汉光担心黄土坡无墓之事让更多人知道,连忙说:“马县长,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再神勇的将军,也有打败仗的时候,再精明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左汉光打着比喻,就是不肯说两位权威撒了谎。马骏说:“左局长的意思我明白,我的确有个好主意,不过,需要两位权威专家来泽西一趟,如果他们两位肯屈尊前来,我想左局长包括很多人就能睡上安稳觉了。”
马骏的这句话,虽然左汉光有些不相信,但是在目前这种进退维艰的局势下,只能采取相信并配合的态度,对方是一逐步形成县委常委、副县长,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擅自说出这样的话来,左汉光想了想,同意了马骏的要求。而兰、粟两位专家听了左汉光转述马骏的话后,觉得除了听从于马骏的别无他法,第二天,兰云帆和粟子归就赶到了泽西县。
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是,马骏给了他们高规格的礼遇,青云度假村总统套房,马骏全程陪同,楚湖日报记者专访。他们不明白马骏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到马骏在第二天的早上走进了他们的房间。马骏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深感震惊。
马骏说:“秀水黄土坡无墓无宝,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想两位专家心知肚明。编出有春秋墓葬和文物的谎言,一定与华中复线工程有关。”兰云帆和粟子归本来准备摆出一副高傲的学者气派来对待这个年轻的县长,没想到马骏一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们披着的外衣给扒了下来,看着马骏坚毅的眼神,两个人放弃了反驳,用沉默应对。
“我有一个办法,既能让你们的名誉不受损害,又能让华中复线工程在泽西没有文物方面的阻力。”马骏看着两个刚才还气定神闲的专家,胸有成竹地说。兰云帆倾过身子,问:“哦?说说看。”马骏说:“马上组织抢救性发掘。”粟子归紧张地咳嗽了几声,他又不好说地下不是没有文物吗?要是抢救性发掘不就露了馅吗?这哪里帮我们,这是害我们啊!
马骏当然知道两位的内心惶恐不安,他有些轻蔑地看了看正低着头的两个专家,说:“我有个朋友,手里有一些春秋时代的普通文物,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粟子归问:“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文物当成发掘出来的,然后”马骏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该怎么做,你们比我在行。”粟子归和兰云帆对视了一眼,然后对马骏说:“好,就这么办!”
“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马骏在他们的面前坐了下来,点燃一根烟,缓缓地说:“在做这件事之前,你们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粟子归连忙说:“请讲。”马骏说:“第一,立即组织抢救性发掘,并在半个月后向国家文物管理部门说明华中复线原线已经没有地下文物。第二,在全国性知名旅游杂志上发表两篇实名文章,介绍泽西县秀水镇的历史文化。第三,南江文昕文化投资公司是这些文物的捐赠商,他们想请两位前去捧捧场,每年义务出席几次公司的文化推介活动。”
没有人敢在两位权威的面前提这么多的条件,但是马骏不仅提了,口气还不容置疑。粟子归和兰云帆面面相觑,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如果不按马骏的意思办,他们恐怕以后想做这些也不可能了,因为一个身败名裂的专家比一个身败名裂的普通人更难以翻身。
马骏从公文包里拿出两篇早已拟好的文章和一份合同,递给了兰云帆,说:“这是将在杂志上发表的两篇文章,主要介绍秀水以及泽西的历史文化渊源,这对泽西的旅游产业将起很大有作用,你们此举将为泽西人民做一件大好事。这份合同,是我的朋友李强先生草拟的,你们看看,争取这几天把合同签了,李强先生说了,他绝对不会亏待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