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照听完马骏的话,顿时感觉自己一下子钻进了桑拿房,浑身的血液猛地沸腾了起来,他的头有些晕,这种感觉就如同见到一个脱光衣服的美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又些把持不住。
马主席,您的意思是?王新照结结巴巴地问,由于激动,一向口齿伶俐的他舌头变得不大利索了。
马骏皱了皱眉头,说,新照同志,我说得够清楚了,鉴于建洛线项目任务繁重,丁志强同志忙不过来,我的想法,是让你尽快到指挥部去,负责质量管理。当然,这个事我还没有跟援朝同志通气,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先征求你的意见。
王新照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他在揣摩马骏的意图。
难道自己去掉副字真的有戏了?之前,他一直视不懂业务为向前走一步的最大短板,是啊,在他和丁志强之间,如果州党委明确要从局内部产生一个局长的话,丁志强的胜算要大一些,他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找葛援朝谈过几次,想分管部分业务工作,葛援朝到了快退休的时候,不想让丁志强与王新照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他搪塞说,我征求一下老丁的意见再说。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葛援朝迟迟没有向他反馈结果,王新照就猜度,葛援朝肯定没有征求丁志强的意见。
只是这有些冤枉了葛援朝,他的确跟丁志强谈过,丁志强没有吭气,眼睛一直眯着,就象一只老虎看着秃鸠在自己的食物旁边时的那种眼神。葛援朝咳嗽了一声,他有些不快,我好歹是一把手,我这是讲民主来了,我的前任可就不会这么整,嘴巴一张,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丁志强张了口,他说,要不这样吧,就让老王分管项目和业务吧,我太累了,身体也快垮了,不想再干了,工会主席老汪不是没几天了吗?就让我干他的活。你看怎么样?
葛援朝不假思索,说,这可不行,这怎么能行,我的意思,只是让新照同志替你分担一下,你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呢?葛援朝是真的担心丁志强不分管业务,自己快退休了,如果州政府一号工程建洛线上出点什么纰漏,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丁志强咧开嘴,好象是笑了笑,他说,有什么不行的,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我不干这事,王新照同志可能比我干得更好哩。葛援朝断然挥挥手,说,老丁你不要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当我没说。对了,建洛线上的事,你多操些心。丁志强说,局座,我可真是抱着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精神在替你分忧啊!
这事就算结了。王新照想补短的愿望落了空,有一个多月,他找了很多关于交通工程方面的书学习,可是机关这摊子事,鸡毛蒜皮的,他实在静不下心来,常常刚捧起书,就来了事,不是上面来了领导,就是哪个职工跑来反映生活困难,本来职工困难这一块是工会在管,工会主席老汪在病床上等死,新来的牵头副主席一开始工作还积极,可不知是谁惹了她,她最近开始把事往自己这里推了。
工会副主席是政府秘书长的夫人,他不想招惹,面对吐苦水的职工,他只得耐心地听,耐心地劝,就这样,时间在这些琐事中飞快地流逝了。
而现在,州政府主席马骏居然让他去分管建洛线上的事,这可真是让他如愿以偿,从深处想,这是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组织打算让自己接葛援朝的班,通过派自已去建洛线负责,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所以,王新照内心一阵窃喜。
毕竟是在官场厮混了多年的老鸟,他没有喜于形色,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马主席,我去了,志强同志干什么呢?
马骏淡淡地笑了笑,伸出手来,问,有烟吗?
王新照赶紧掏出烟来,一看不对,连忙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另一包烟,上一包是红塔山,这一包是中华。其实,王新照的口袋里还有一包烟,是红梅。红塔山是他自己抽的,中华是给领导抽的,红梅嘛,不常用,主要是职工找他反映情况,他拿出来证明自己是艰苦朴素清正廉洁的人民公仆。
马骏也不客气,把中华烟叼在嘴里,然后凑在王新照伸来的打火机火苗上点燃。他吐了一口烟圈,看了看王新照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王新照的食指头被烟熏成了金黄色。马骏慢条斯里地说,不碍事,你也抽吧。
两个人抽了几口烟,马骏这才言归正传。他说,志强同志还是具体负责,你呢,主要是抓抓质量,怎么样?
王新照不知是不是被烟呛到了,猛地咳嗽了几声,脸上一阵通红。
王新照此时就好象是被人从桑拿房里轰了出来,强烈的温差让他再次晕眩。这是哪门子道理啊!我王新照好歹是二把手,一个二把手局长,竟然屈居于一个三把手之下,这怎么好开展工作?
但是,面对州政府主席,他不敢发泄自己的情绪,他说,可是,我手头上还分管着机关呢。我要是走了,机关这摊子事,可就不大好办了。
马骏说,这个嘛,不是什么难事,我相信老葛会安排的。王新照感到心灰意冷,从心底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开始自己还以为上面派我去建洛线指挥部是加强锻炼准备接班,没想到居然是让自己适应将来给丁志强当副手的角色。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马骏把烟头掐灭,抬头说,我刚才说了,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事情又不是定了。王新照沮丧地说,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干。
马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他说,新照同志,既然你没有意见,我就跟老葛说说,争取尽早走,项目上的事,耽误不得。王新照哦了一声,说,那我走了。马骏点点头,说,去吧,你到了指挥部后具体干什么,刘盛同志会告诉你的。王新照站在门边,却不走,他在思考着,该不该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