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将沈莹醒来的消息禀报卢氏,毕竟是客人,她的家人眼下又生死未卜,卢氏心生怜悯,少不得放下手中的绣活儿,过来瞧瞧。

    “沈小娘子。”

    沈莹忙道:“我小名阿从,卢女君若不是不嫌弃,唤我阿从便是。”

    顿了顿,她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笑容,解释道:“阿耶阿娘常说,身为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便为我取小名阿从。要我记得女子的本分,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堕了家中名声。”

    在这一刻,沈莹的话与卢母的告诫,仿佛重叠一起。

    卢氏怔怔地看着床榻上的削瘦女郎,好半天,方才不住点头道:“是、是。你阿耶阿娘说的没错。”

    沈莹低头一笑,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可没想到山外青山楼外楼,今日一见卫平侯府的两位娘子,才知何为高门贵女,我自叹不如。”

    卢氏立马驳道:“你已是够好,哪里不如旁人?”

    自打卢氏出生,卢父卢母便想要将她培养成所谓的贤妻良母,恨不得家中所有的活计都安排到她身上,以此让女儿从高门贵女中走出另一条路。

    他们坚信,比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些大户人家更喜欢从不抛头露面、勤俭持家,守妇道的儿媳。

    然而,卢父虽然只是范阳卢氏庶出,可族长也是要脸面的。若被人知道把族中女郎当下人使唤,他们范阳卢氏的脸往哪儿搁?

    卢族长,也就是卢九娘的祖父,严厉斥责卢氏父母,又派了几个仆婢盯着,卢氏这才没能缠足成功。

    卢氏从小就听父母抱怨、懊恼、惋惜,他们认为,若是给卢氏早早缠足,她一定能嫁得更好!

    而今,这种惋惜,被卢氏转移到了卫珍身上。

    尤其是沈莹的出现,让卢氏心底那股不甘,宛如种子生根发芽,开始茁壮生长。

    沈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符合卢氏心目中的女儿。

    她暗暗懊恼,当初就不该听婆母的话。又或者,她不该心软,早在云水县就给卫珍缠足,这样一来,等回到平京,事情也早已成定局。

    她顶多就是挨一顿臭骂,可她的女儿,却能像沈莹这般,完美得无可挑剔。

    卢氏心中一直有个不敢宣泄出口的秘密——她时常因为自己这双大脚而自卑。这也是她心心念念、非要给女儿缠足的原因之一。

    卢氏的目光在被衾上停留片刻,只可惜没能看见那双巴掌大小的双足,“我家二娘自幼娇生惯养,这个不肯做、那个不肯做,要她缠足,也只一个劲喊着怕疼。哪里及得上你一丁半点?”

    她叹气,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羡慕。

    “还是你阿耶阿娘有福气,生出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

    话说一半,想去沈御史夫妻连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说不准都已经不在人世。

    卢氏连忙岔开话题,宽言安慰道:“既然今日教我碰上,说明你我有缘。阿从,你且安心在这住下,养好伤再回家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