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了承泽侯府的正堂里,分宾主落座。自有仆从端上茶点,李纪桐挥退了左右,对杨景澄道:“世子有事只管吩咐,但凡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杨景澄笑指楼英:“姑父还记得我家表哥吧?”
李纪桐闻弦知雅意,今日杨景澄只怕是来做人情的。他对楼英印象尚可,遂笑道:“自然,如今这般侠义心肠的人已不多了。上回舍表妹之事,多谢。”
楼英忙道:“不敢当,举手之劳。”
杨景澄道:“那正好。其实我今日登门,还是上回提过的拜见靖南伯的事。我这位哥哥素来急公好义,前日听闻蒙古叩边、屠杀百姓,深恨之。是以想弃笔投戎,报效边疆。只是苦无门路,想请靖南伯替他写封荐书,好叫他去边疆杀敌。然我与靖南伯府未曾打过交道,不知姑父是否方便做个中人?”
李纪桐惊讶的连连上下打量着楼英,只见他面皮白嫩、浑身的书卷气,不由道:“边疆凶险,并非逞书生意气之地!楼兄弟可要想清楚了。”
楼英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道:“不瞒侯爷说,姨父府上养了好些老兵,我自幼便同他们习拳脚功夫、听他们讲沙场风光,早已心向往之。而今蒙古屡屡叩边,正该我等大展拳脚之时,故厚颜央求世子替我找寻门路,还望侯爷成全。”
居然是个习武之人!李纪桐惊觉自己竟看走了眼,不过细想想杨景澄的武艺,他一起长大的表兄弟想必也不差。于是赞道:“楼兄弟好忠心、好胆魄!”
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久居京中,不懂边疆事,不便胡乱应承,以免误了你们的事。这样,二位且回,我现就去靖南伯府中问询一二。早则明日,迟则后日,成与不成,我定有个答复,如何?”
楼英大大松了口气,他知道天下承平日久,肯去边疆的人不多,承泽侯愿意做中人,事便成了一半,赶紧站起来深深一揖,诚恳道谢。
李纪桐笑道:“愿舍身为国者,乃吾辈楷模,我敬楼兄弟之为人,不必言谢。”说毕,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李纪桐客客气气的将人送出了大门。看着瑞安公府的马车远去,说着要去靖南伯府的李纪桐却转身回了后院。他心中尚有疑惑,不好冒冒失失的去寻靖南伯,待明日单独找杨景澄,细细问了再说。
回到瑞安公府,已是申时末。杨景澄长长吁了口气,往日他只做纨绔,日日闲的发慌。如今将将走出家门,立刻忙的脚不沾地,难有片刻闲暇。好容易办完外头的事,此刻他却不能休息,只因来旺急急来报,道是瑞安公今日一个人在喝闷酒,恐对身体有妨碍,请他去劝上一劝。他只得回房换了件家常衣裳,又寻瑞安公去了。
瑞安公独自坐在厅堂里,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想是被他撵走了。他左手执壶、右手执杯,正自斟自饮。见杨景澄来了,把酒壶往前一推,带着醉意道:“你来的正好,陪我喝一盅!”
杨景澄几日连轴转,弄的筋疲力尽,实在不想饮酒,于是浅浅倒了半杯,随意抿了一口,才道:“父亲心情不佳?”
瑞安公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杨景澄垂下眼:“是儿子的不是。”
“不怨你、不怨你……”瑞安公摆了摆手,“几辈子的旧账了,怨不到你个孩子头上。今日的纠纷……”他用力的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房梁,双目无神,“当年,你爷爷让我娶了她,就是想同章家示好,想我平平安安的。谁成想,太后那么狠,把宗室杀了个血流成河,两下里成了死仇。”
杨景澄道:“那时候爷爷也不知道后来章家能权势滔天。”
“嗤!”瑞安公打了个酒嗝,“谁真能不知道?满京城多少宗室娶了章家女?便是没有太后垂帘听政,章家的爪牙也已遍布朝堂了。倒是圣上这些年来,别看好似处处吃瘪,可他多多少少抢回了些权柄。前些年,呵呵……要是前些年,你敢逆着她娶甚齐成济的外孙女,她就敢弄死了那姑娘你信不信?”
“太后老了啊……老了啊……”瑞安公借着酒意连声感叹,“儿子啊,我跟你说!我现想开了,你要跟着华阳走,就跟他走!好过捏着鼻子娶楼兰。”瑞安公一拍桌子,“她要是逼你娶个章家闺女,我绝不跟她对着干!退一万步讲,那孩子要是聪明伶俐,我都忍了!可她故意给你找笨姑娘,文家的脑袋瓜子不好使,好歹占个温柔贤淑,她楼兰有什么?啊?有什么啊!”
杨景澄没说话,静静的等着瑞安公发泄。为人处世,一步退则步步退,这是他前世用命换来的教训。是以此生他数次主动出击,为的便是不受那等鸟气。他非要娶颜舜华么?并不。纵然他觉得那丫头比京里被管傻了的木头们强,但也不到非娶不可的地步。只要不是怯懦如文氏、愚笨如楼兰,他自信能教好。
可他眼看要娶填房,如果不自己找媳妇,实在太容易陷入被动。而一旦不得不娶了楼兰,那便只能悄没声息的弄死她,否则无论如何有二心的枕边人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道路千万条,他实没必要选最憋屈的那条。
瑞安公已不年轻,宗室子弟又一个个的孱弱无比,下人不敢给他备烈酒,温和的果子酒喝再多也醉的有限。过不多久,他清醒了些。有些含糊的问:“你自打当差后,就是个大忙人。找我有事?”
“嗯。”杨景澄其实是来劝父亲少喝酒的,然他父亲问话,他随便扯了件不用费脑子的家务道,“兰妹妹的婚事,你有人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