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瓶已是划船回来了,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归莲舫上。
他半蹲在栏杆上,站得稳稳的,半蜷起身子的样子好似一只轻盈的狸花猫。
沈初瓶放眼环视四周,发现水尸已经基本被解决完了,剩下的那些正努力拼凑着融于水中的残肢断臂,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为下一次的攻击做足了准备。
跃下栏杆,他抱拳看向聂秋,恭声说道:“请聂公子镇邪守铃。”
覃瑢翀一摆衣袖,宽大的袖摆轻轻在空中扫过,随即便规规矩矩地贴在了他身侧。
“聂公子,请。”
聂秋沉吟片刻,将手伸进袖口中,把手腕上系着红绳的铜铃解了下来。
“我不是步家人,并不通镇邪守铃之术,不过可以一试。”
他看了红鬼一眼,它此时已是盘腿悬在了空中,视线相交间,青面獠牙的鬼点了点头。
聂秋将边缘处泛着红的铜铃一晃,印着花纹的那面本来是朝里的,却随着他的动作而渐渐地向前转去,最后完全显了出来。一只脚挂在腰间,单脚站立,似笑非笑的恶鬼虚耗转了转眼珠,无声无息地将手中的铁扇展开了。
铜铃声骤起。
原本只不过是一声,后来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有千百个铜铃在同时摇晃,铜铃声交叠反复,像是有人终于将其聚成了一股,每一转,尖端就更锋利半分,更逼近湖面尖声利啸的水尸半分,像一把纤长的巨剑,悬在半空中,利刃向下,浓重的肃杀之气往下压去,直逼得人呼吸困难,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叫人灵台处愈显清明。
红鬼紧闭双眼,足下的烈火越燃越烈,最后将它整个吞噬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游船时并不觉得凌烟湖有多大,而此时聂秋却发觉它大得难以想象。
虽然他集中了精力去控制铜铃,红鬼身上的火焰像浇了灯油一样熊熊燃烧,扩散的速度却还是太慢了,他们身在湖中央,也不知道这湖下到底残存了多少野鬼冤魂,即使火焰再大,那股叫人背脊发凉的寒意却只是减弱了些许。
而凌烟湖,只不过有小半湖面被火焰包裹住了。
聂秋闷闷地咳嗽了一声,“这股邪念……”
“百余人的怨恨,几十年的沉淀后,自然已是难以摧毁。”覃瑢翀神色凝重。
他是用蛊的,不是遣鬼镇邪的,对此情况也是有心无力。
之前的几十年中,覃瑢翀只能靠自己的蛊虫来对付这些水尸,所幸它们每日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会出现,所以他勉勉强强地也能护住这霞雁城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步家曾设下的封印渐渐地散了,水尸原本只是在半夜出现,后来就越来越早,到了今天,竟然是在正午时间,顶着烈阳就出现了。
他的手指逐渐攥紧,指甲在掌心中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火焰难进不退,又太消耗精力,红鬼浮在空中,身上泛着的红光也慢慢消褪了。
沈初瓶垂下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这几十年中,步家已经来过了好几次,就连号称“遣鬼守铃”的步倾仲,也只能将这凌烟湖的邪气镇住,并不能彻底将其消灭。步家倾覆后不久,镇邪的封印也散了。
他们之前本来想请步家的家主来此一试,却被步倾仲直言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