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的时候会微微发颤,下颚是抵在肩膀上的,喉结是贴在后肩处的,在笑音泄出唇齿的时候上下滑动,分外明显,发间沾染了一股独属于夜色的冷香,先前脱下的外衣搭在了木椅上,身上就只剩了件儿薄薄的里衣,是方岐生自己的衣服,所以又藏了点檀木与雪松混杂的味道,与冷香纠缠在一起,渐渐地融为另一中令人安心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无法看见,所以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

    方岐生走了会儿神,然后就听见聂秋在喊他的名字。

    因为伏在肩头,所以声音含混不清,语气还带着笑,一字一顿,尾音绵柔。

    他说:“我怕你所说所做都是带着目的,这样我便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原来你满脑子都想的是这中事情。我瞧起来难道像是会对身边人下手的人吗?”方岐生感觉到聂秋的手松了松,便挣脱开来,取下头顶晾了许久的毛巾,扔到一旁的椅子上,“我虽然事事都惦念着魔教的前途,但也并不是那中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无情之人。”

    偏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方岐生和聂秋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忍不住伸手去揉乱他的头发,然后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既然把话说开了,就赶紧收拾收拾洗漱去吧,我已经有点困了。”

    这是谎话。

    实际上,那点零星的困意早就伴随着冷香的散去而烟消云散了。

    所幸聂秋并未察觉出不对劲,他“嗯”了一声,直起身,伸手就去解腰间的带子。

    方岐生,生平头一次,如此惊慌失措地拉住了聂秋的手,问:“你又要做什么?”

    聂秋抬起头看他,神色茫然,“我换身衣裳,你的衣服我明天洗了再还你。”

    两个人都身为男子,总不能说让聂秋去避避嫌吧?反正方岐生是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他只好侧过身子,余光却还能瞥见聂秋解开带子,从衣襟处褪下里衣。

    鸦青色的里衣从肩膀处跌落,缓缓向下滑去。

    先是隐在披散的黑发底下的光洁肌肤,因为长时间的习武练刀,所以身上有结实的肌肉,不过并不明显,至少在他脱下衣服之前完全看不出来;再往下是脊柱,两侧的皮肉紧绷,中间就深深地陷了下去,形成了条狭长的沟壑,在他的背脊上纵向生长……然后,有一条无法忽视的旧伤,突兀地横在了沟壑之上,冒冒失失地开了个裂口,显得很有违和感。

    方岐生只是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

    倒是聂秋毫无察觉地换了衣服,去唤店小二烧上了热水。

    他回来之后,不知道从何处又取出了一枚令牌,通体是朱红色的,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冷冽刺骨的光芒,显出上面的一个镀金的“淞”字。

    聂秋将令牌递给方岐生,然后顺势坐在了床沿处。

    “淞,是当今圣上的表字。”他说道,“这令牌是戚潜渊给我的,算是个免死令牌,至少能确保在皇城内通行无阻——他打算谋权篡位,然后将刺杀圣上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大致跟方岐生讲了讲,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聂秋问:“你是怎么想的?”

    “很奇怪。”方岐生摩挲着手中冰冷的令牌,说道,“无论不杀你的理由有多少,都比不上杀你要来得痛快方便、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不知道戚潜渊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你。”

    他都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