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玉盘,银辉洒落山头,仿佛美人穿着白衣款款走来,众人或卧或躺或立,或哭或笑或愁,眼前景,心底意,腹中才,经秀口一吐,斐然成章,为这美不胜收的月色凭添了几分胭脂红透的绚丽色彩。
接连成诗七首,众人席间品评,以徐诗为第一。徐佑意不在此,略作谦逊,命人端了精美的食盒上来,笑道:“所谓美景、美食、美人,缺一不可。今夜小弟招待不周,忘了请钱塘名妓来唱曲作陪,不过美食却还是有的,大家尝尝看,这是我府内丫头做的糕点,味道还不错!”
杜盛猴急的揭开盖子,轻咦一声,道:“哈,还刻有福字,这是什么饼?模样倒是怪,我来尝尝!”
入口既化,甜而不腻,竟是难得的美味。杜盛出身较其他人好些,吃用自是不缺,又是西湖社里有名的吃货,但也对这奇怪的福饼赞不绝口。其他人哄笑着各自抢了一块,别的不说,酒后吃甜点,口舌爽利,精神都为之一振。
巫时行家境最为贫寒,等闲吃饱饭即可,甚少尝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酥油、饴糖、芝麻、豆沙、杏仁和蛋黄等,或许还有其他,搅和均匀后再上笼屉蒸煮,反正工序繁琐而精细,我是搞不清楚的。”徐佑微笑道:“不过此饼似中秋之月,正是‘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因此我称其为月饼。”
“月饼?好名字!”鲍虎吃完月饼,将手心散落的饼末也舔舐干净,满足的叹道:“有饼无茶,总是憾事……”
徐佑指着他,打趣道:“越石兄哪里是来聚会,分明是来劫财的。”
鲍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随口一提,微之别在意!”
王戎大笑,道:“越石去我那里可是清茶淡饭,甘之如饴,怪只怪微之财大气粗,我们不劫你的财,岂不是对不住你?”
徐佑甘拜下风,无奈道:“遇到你们,算我倒霉。这哪是西湖诗社,分明是西湖贼窝啊!”
众人笑不可遏,正在小口斯文的吃月饼的沈孟差点呛到,周雍赶紧给他抚背缓气,抱怨道:“微之收敛些,别笑出人命,咱们西湖八子可就真的名满天下了……”
周雍很有点冷幽默,时至今日,各人的性格也初步有了显现,王戎桀骜自矜,沈孟淡泊从容
,鲍虎敦厚实在,巫时行圆滑敏感,杜盛热忱任侠,周雍稳健重义,各有特色,也各有优缺点。
“春茶已尽,冬茶奇缺,你这不是难为微之吗?”巫时行笑着抱打不平。
沈孟凑趣道:“微之若是神仙,或许这时节会给你变出茶来。可惜啊,微之是诗中谪仙,不在天上宫阙了,如何在这四六不靠的日子里给我们弄来茶汤?是不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到谪仙的名号,徐佑盗诗是逼不得已,却从不会为此觉得沾沾自喜,更不敢把李太白的名号据为己有,正色道:“允明切莫说笑,幽夜逸光已是天下抬爱,尚可勉强收下,大中正赞誉的九斗才其实就过了些,何况谪仙?诸位若答应我,从此不提谪仙二字,我勉为其难,就变些好茶来助兴,如何?”
杜盛抓住徐佑手臂,嬉笑道:“莫非还真的有仙法不成?好好好,我替大家应了,谪仙也是有罪而谪,配不得微之。快快,让我瞧瞧,到底什么好茶?”
沈孟这才惊觉,谪仙名号虽好听,可往深处想,也是被贬谪天界的罪臣,跟徐佑的遭遇何其相像,怪不得他这般抵触,可这时又没办法道歉,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也太愚蠢了。
杜盛看似年少,可心思细腻,于人情世故的见解远胜于己,这是世家大族培养子弟的底气所在,终日所见所思所想,远非普通人所能比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遇到正事,细节处的敏感就会让人大吃一惊。
沈孟大有深意的看了杜盛一眼,脸上挂着笑,却怎么也不肯再妄言了。
徐佑受不了杜盛的纠缠,拍了拍手,吩咐婢女上茶,并用天工坊烧制的后世才有的茶具,亲自表演了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茶艺。
别说鲍虎巫时行,就是见多识广的杜盛和王戎也惊呆了,周雍讶然道:“微之,这是什么茶?看似坚硬如砖瓦,却可轻轻切成碎末,还有这扑鼻清香,如兰如桂,我别说饮过,就是翻遍史书,连见都没有见过。”
王戎也道:“茶奇,可这茶具更奇,平常人用碗,士族用杯,达官贵人们用金银瓷器琉璃盏,可这些……”他一时词穷,求助的望向巫时行,巫时行接过话道:“这些名目繁多的茗器,却又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微之操弄的时候如行云流水,让人沉浸期间,自有股难得的舒爽惬意。不知是何地的习俗?魏人的?不像!西域的?也不像!抑或是天竺大食那边传过来的吗?”
徐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仿照陆羽《茶经》烧制了二十四器,不说用途,单单摆出来那架势,就足够把人唬的一愣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