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露水生产队。
正值麦收时节,黄灿灿的麦浪翻滚,田地里到处是收割小麦的社员。沈露穿着长袖长裤弯腰割麦,更觉得热气逼人,白皙细腻的俏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沈露,沈露,你家来人了,是钢铁厂的郝建,带着媒人上门说亲。你说你命咋这好呢,咋就你让郝建看上了,听说他家有关系,可以给你弟弄一个钢铁厂的工作,你妈正高兴呢。”
同生产队的姑娘来喊她,由衷地为她感觉高兴,语气中带着羡慕。
沈露把镰刀放在麦捆上,站直身子,一股烦躁从心底某处涌起来,父母、妹妹、弟弟都说郝建人好家世好,可她不知为啥挺烦这个人。
她走到树阴凉处,拿起自己的绿皮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喝得急了,被呛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
“沈露,你咋了,你爸妈已经被叫回家里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多好的亲事,别让人家等太久了。”那姑娘贴心地用手拍着沈露的后背,帮她顺气。
沈露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听不见,大量的信息涌入她的头脑,让她头疼欲裂。
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前世,她跟郝建举行了婚礼,可郝建人如其名,就是个贱人。婚礼当晚,他以前的相好突然来找她,当晚他们就滚到一起。沈露还知道了郝建睡过好几个姑娘,了解情况后她感觉被骗,抄起剪刀就往他那个部位戳,看她癫狂的模样,郝建害怕了,放她回家。
虽然没领证也没同房,但摆过酒,她的处境很尴尬。本来弟弟已经到钢铁厂报到,被退了回来,家人容不下她,她只好搬到村里一间山上空置的破旧茅草屋独居。
后来茅草屋着火,沈露发着高烧,火烧到炕边也没发觉。不知道被谁救了出来,等她清醒过来,发现又在郝建家,手脚被绑在床栏杆上。
赶紧连夜逃跑,后来又遇到车祸,还在走夜路的时候被人打断腿。她逃到京城,隐姓埋名,遇到教她厨艺的师父,在深巷里开了家小饭馆,结果发生食客中毒事件。
沈露焦头烂额,就在她要入狱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有一位企业家帮她洗刷了冤屈,平息了此事。
企业家安排她住进他的别墅,出入二十名保镖陪同,沈露多年挣扎求生,疲累不堪,毫不犹豫接受了他的好意,后来,他们结为夫妻。
企业家行事低调神秘,从来不肯让她看到他的长相。他的身体有某种沉疴旧疾,五十岁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沈露陷入无休无止的思念中,不到一年,就追随他而去。
咽气前,养子告诉她两件事。第一件事,她多年命运多舛,因为她的亲生父母是大学教授,多年前曾经到露水村找她,妹妹沈秋霜冒领了她的身份,一直想置她于死地,她经历的种种不测,都是沈秋霜策划的。
沈露感觉灵魂在一点点离开身体,用最后一丝力气冷笑,妹妹被高知父母领走,安排她嫁了国企领导,爱她宠她,没想到那是她的父母。
“投毒事件也是她策划的,爸把她关进了监狱,你的身世爸没告诉你,他怕你失去安宁和平静。他说如果你觉得他做的不好,请求你原谅。”
是啊,他们错认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当女儿,还认他们干什么呢?他做的好。
养子贴心地帮她掖好被角:“还有一件事,爸的名字叫陆岭,你认识他。当年他把你从着火的茅草屋里救出来,面容有损,所以他不想让你看到他。”
两行清泪从沈露的眼里无声流到腮边,陆岭,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他。他们同是露水村人,当年的他是个身姿挺拔、高大英俊的青年。模糊记忆中,在她住茅草屋那段时间,他确实对她表示过友好。可她心灰意冷,什么都没感觉到。
养子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却看到沈露脸上漾出一抹柔美的笑意,如少女一般明媚动人。
陆岭,我来了,不管你在哪里,地狱,天堂,或者阴曹地府,我都来找你。
——
潮水一般的画面在沈露脑海中翻涌,她的脸色苍白,大脑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