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儿去,别吵你大娘。”说话的中年妇女,嘴唇一周全是火泡,都是让儿媳妇的病给急的。
林真躺得脑袋都扁平了,烦躁地翻身,报纸糊的土墙,被烟熏黑的房梁,以及墙上那泛黄的“五好战士”奖状……所有东西都在告诉她,她林真,穿越了。
林真本是2020年华国一名普通大学生,十九岁,据说母亲受不了大横山区的穷苦,生下她没满半岁就跑了,她和奶奶就靠父亲在小镇打零工过日子。后来父亲找了个镇上女人,很快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新的子女,没几年又在市里买了楼房,就这么把大山深处的女儿抛之脑后。
幸好林真很争气,学习成绩不错,说不上最顶尖的学霸,但至少能保持上游。本来她以为,只要自己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就能把奶奶接出大山,让腿脚不好的老人家能坐上轮椅,在城里想去哪儿去哪儿……谁知在高考前一天,继母打电话告诉她,前几天奶奶在上山砍柴的路上摔了一跤,等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仅仅是一个星期没见,便天人永隔。
这无异于是对她的致命一击,本来被学校重点培养冲刺985的苗子只考上省内一所普通专科,专业也是心灰意冷之下胡乱勾选的农林经济管理。
她浑浑噩噩过完大一一年,暑假期间被室友劝着来到大横山山区的清河县城关乡白水沟小学支教。虽然都属于大横山区,可大横山是一片横贯华国东西的广袤山脉群的总称,清河县在西,距离她的老家北山县也很远。
要说共同点,那就是穷。
整个白水沟小学一共72名小学生,其中71个是留守儿童,家里只有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四年级往上全都无心向学,只会抱着手机刷短视频,说到长大的理想,都是外出打工,进厂挣钱,当网红做直播……林真是真心觉着,时代变了,连孩子的理想都这么与时俱进了。
唯一让她觉着还没“与时俱进”的,是五年级一个叫季小牛的男孩子。
他就是那例外的第72名学生,他是孤儿。
父母死于建筑工地意外,姑姑远嫁杳无音讯,其他旁系亲戚只能给予一点可怜的物质帮助。可惜了了,那么好看又好学的孩子,要是换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这都是未来的“金凤凰”啊!
林真倒是没有惋惜,因为她在季小牛身上看见自己十八岁前的影子——那是一种绝不向命运屈服的倔强和勇敢,所以平时对他也十分照顾,经常上门家访,辅导作业。
当然,十二岁的季小牛有政府救济,每个月还有扶贫干部上门帮扶,他自己会洗衣会做饭,甚至会用推子理发……林真能帮上他的地方少之又少。
但一来二去,俩人亦师亦友。她发现季小牛总把“我爷爷怎么着怎么着”挂在嘴边,每次提起他爷爷都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俨然一副“我爷全世界最牛掰”的架势。
而他的爷爷,那位叫季渊明的“英雄”,其实只是一张黑白照片而已。剑眉星目,笔挺的军装大檐帽,一脸正气,在林真看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惜啊,这季渊明也是个苦命人,因为参军耽误到二十六七岁才结婚,婚后妻子身体不好,生下儿子没几天就去了,扔下一双儿女给他。但跟林真父亲的不负责任不一样,季渊明终生未娶,几年后为了给女儿治病,作为七十年代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他掏空了家底,更是在即将把儿女抚养成人那年,进城遇到扒手时见义勇为,被一辆路过小汽车撞死了。
因为他是退伍军人干部,为了照顾儿女拒绝了政府安排的工作,又是见义勇为牺牲的,当地政府把他树为典型,所以连带着季小牛也扛住压力,没被送进孤儿院。
七十年代的万元户啊,堪比五十年后的百万富翁,说掏空就掏空,林真对季渊明的敬佩之情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只能化为对季小牛的心疼和照顾,短短一个半月,师生二人感情越来越好。当然,让她更加心疼和感激季小牛的还是一天前发生的那件事。
一天前,正是炎炎夏日,每天流的汗能在皮肤上腻成泥卷子,林真腻了半月都快成泥人儿了。晚上十点半,趁着学生和村民都休息后,在临时宿舍里烧一盆热水洗澡。
然而,五分钟后,一声惊叫打破小村庄的宁静。就在她洗澡的宿舍后窗,有一双贪婪的眼睛不知道偷看了多久!
林真几乎是泥里水里摸爬滚大的,要是一般城市女孩早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却非常冷静,报警。
可她忽略了小地方的人情,姗姗来迟的警察打算小事化了,偷窥她的人是白水沟村有名的光棍,只要他咬定不认,这事就只能当作一个误会。再说了,用本地村民的说法,“他不就是看了你一眼,又没少块肉,看把你娇贵得……”
对她没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要是还闹,那就是这女娃娃得理不饶人哩!
况且,无凭无据,她说偷看就偷看?谁能证明?这不胡扯嘛!你个小女娃娃人看你干啥!村民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她明明是受害者却仿佛成了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