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金陵城的年味愈来愈重了。
宫里赐下了许多福袋、如意,给朝廷各家官员的夫人,依着品阶,花纹式样有所不同。林夫人自然也收到了,姬昶已经可以上朝,恢复了宰相权能。烈帝与皇后体恤姬门风波,特意多赠了两个福袋。福袋里盛的是慈恩寺求来的灵符,在佛祖金身前开过光的。
除夕之日,姬嫣歇过晌午起身梳洗,嬷嬷为她熏香更衣,换上百鲤戏莲塘纹纁红锦衣,外罩貂绒围脖的猩红斗篷,梳一个飞仙髻,点缀步摇、钗钿若干,揽镜自照时,只见镜中人明眸皓齿,朱唇如画,两腮斜红如新月,衬得秀靥艳比花娇。打扮过后,府门口来了车,姬嫣在叶芸娘的服侍下步出姬府,乘车等待。
等到从城外而来的姬婼的马车也跟上,两驾马车汇合一同前行,往宫门而去。
下了车,姬嫣将姬婼也接下来,与她相与而入,再入宫闱已有恍如隔世之感,但姬嫣依然从容。倒是姬婼神色紧张,不时左右顾盼,被姬嫣圈住的小手细细地发着抖。
她是姬家的庶女,固然不用担心被选为太子妃,但情况若更差,被选中成了侧妃,甚至更低,姬婼想想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分,姬婼偷偷跟姬嫣道:“姊姊,我绝对不想与你伺候同一个男人。”
因为不想太出挑,她今日的打扮,一切以素雅清淡为主,藏蓝海水纹长裙做底,竹叶纹青衫薄罗外披,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上发髻,以两朵绒花为饰,在姬嫣身旁不争不抢,淡泊随性,举止都小心翼翼的,一路沉默地跟着姬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姬嫣御下有方,家里的庶妹怕她怕得紧,见了跟避猫鼠似的。
姬嫣知晓她紧张,轻拍她的手,“不用害怕。”
无论如何,袁皇后都不会再让一个姓姬的女子进入东宫。
寻芳园设宴,姬嫣也不是头一次参加了,就在几个月之前,在姬嫣举办的簪花宴上楚王殿下便一眼看上了蓝家的嫡女,烈帝赐婚,婚期就定在翻过了年的二月初二。
她们抵达时分已宾客咸集,各色罗衣的贵女们团扇掩住口鼻在一处说悄悄话,见了姬嫣,人人都睁着眼睛看来,眼底充满了好奇。
昌红鸾与沈星竹自是一眼都瞧见了姬嫣的到来,以姬家姊姊的美貌在人群之中是藏不住的,不管她出现哪里都是容色照人,只见她此刻与妹妹停在亭檐悬挂的一只大红贴着人胜的宫灯底下,光润玉颜,犹如壁画中的神仙妃子一般,两人对视一眼,便朝姬嫣靠近。
女孩子在一处说起了话来,姬婼几次三番插不进去嘴,只好眼巴巴望着姊姊,一脸痴慕。
昌红鸾笑她,葱根似的指头点在她的小鼻子上,“你呀,可真是个呆的小可爱。”
姬嫣从身后揽住姬婼腰,“采采她怕生,不怎么同陌生人将话,稍后我带着她,我们寻个角落里坐下就是,只是吃席便还好。”
沈星竹看了一眼姬嫣,笑道:“姊姊你这般美貌,怕是藏不住。要不是……今天还不一眼都挑中了你。”
姬嫣摇摇头,道她浑说。
说到这儿,沈星竹突然蹙起美尖,道:“见到姬姊姊我才突然想起,腊八那日,我从姬府出来绕道去苏记看水粉,想起林夫人拿的芦荟膏很是眼馋,还找他们苏记的老板去买来着,谁知人家告诉我竟没货了,仅有的几盒都送进了姬府。我道那就让他多进点儿货回来,做生意的眼睛可得毒一点儿,老板竟顾左右而言他,居然不肯,倒像是那东西来路不正一样。我也只好忍下了。”
“居然有这种事。”苏记的货一向直接供给姬家,向来是母亲身边的嬷嬷与之打交道,从没听说那老板怠慢,姬嫣道,“我那还有,回头送你就是了,不必与他们生气。”
远处隔水的楼阁上,几个亲王都在一处饮酒,昌平大长公主特意酿的青梅酿都让他们得了,青梅酿酒香纯粹清冽,入口味道极辛,而回甘无穷,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楚王与益王自不必说,还有那堂兄弟,封了沅郡王的大堂兄,也在一处与他们饮酒。
烈帝膝下子嗣不能算单薄,可惜凋零过甚,夭折太多,如今能够在一处喝酒的,就他们这几个兄弟了,要不是凑不齐一桌酒,倒也不至于将早早婚配妻妾成群的大堂兄也拉了过来。
这沅郡王虽然地位低了一些,可以他的目光看他这几个叔伯兄弟,确实真真可怜见的,哪有自己坐享齐人之福的痛快。
“所以说,我看娶妻就不能娶那些贵女,一个个脾气火爆得二踢脚似的,半点委屈也不肯受,三句上她吵不赢就闹着回娘家,要和离,更有那跋扈的,还要休夫!窄门窄户的女子,也是正经人家的出身,脾气就没那么大,对你处处容忍,处处迁就,任凭你三妻四妾,她也能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