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一日,玄铁骑于朔北大败羌人,班师回朝。
三月之末,四月之始,正是一年中春天最好的时候。返回京城的路上,偶尔会下点细细丝丝的小雨,然而,没有哪一场是冷的,只有一种浸润了的凉意以及酥麻感。
北方捷报频传,南方的水患也正在得到妥善处置。皇帝龙心大悦,也并不着急催玄铁骑回京城复命。在疲累的战事之后,大家终于有了点休息的时间。因此也不着急赶路,一路上走走看看,偶尔遇到了什么有趣事儿,还会在当地停留几天。
玄铁骑虽说此次应召回京,其实行动的人数并不多。北方的敌人贼心不死,贸然抽调大部分兵力往京城,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只怕更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趁虚而入。因此,此次回京其实只有统领李玉泽及其几个主要的将领部下,率精兵千余人而已。
一名穿着军甲的士兵来到正在行进的马车旁边:“大人,有您的信。”
李玉泽伸手接过,士兵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杨述悄悄瞥了一眼,还好,只是最普通的米黄色信封。要又是几百里加急的暗红色,再来几回他也受不了了。
“不是陛下的?”
“不是。”杨述立刻舒了口气。
李玉泽也没急着拆开,一伸手,又把信封揣进怀里了。信封上的字体很秀美,小小一个,杨述离得有点远,马匹晃动,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听到李玉泽说不是陛下寄来的,杨述就感觉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又稳固了不少。
“咱们这一路上,这样的书信你都收到多少回了?”杨述牵着缰绳,看了一眼李玉泽的表情。从收到回京旨意的那一天,他们从朔北开始启程,李玉泽一路上就不停收到从京城寄来的书信。开始杨述还以为是李将军寄来的,催李玉泽回家。直到信件一封接着一封,他才察觉出点不对劲。可是他观察李玉泽,对方却并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有点好奇。
“李将军就这么不放心?咱们也不是十岁出头的孩童了,至于这么担心吗?”
李玉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父亲寄来的。”
“那是谁?”杨述嘴快地问了一句,“该不会是你心上人?喜欢的姑娘?”
这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李玉泽竟然还真的没有反驳。只是收拢手臂,整好以暇地看着他。
杨述看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悲从中来。两人一起在朔北打仗,李玉泽连互通书信的心上人都找着了,自己这孤家寡人,连着落都没有。
“应该不至于啊……咱们这些年一直在北地打仗,也没听说你有过什么情况啊……难不成是前几年回家的时候说的姑娘?”杨述人没大毛病,就是嘴碎,思想有时候又天马行空,经常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那这位姑娘也还真够痴情的哈,你这么多年在外边儿不着家,人家竟也没个抱怨。”
“是子澜。”见他越说越离谱,李玉泽打断道,同时坏心眼地眨了眨眼睛,“你刚刚说的,我都一字不落地记下了。等咱们回了京,我和子澜喝酒的时候,我一定完完整整地复述给他听。”
“方大人?”杨述没想到自己这猜测完全没挨着边,信件的主人公竟是这么一位人物。他停顿片刻,又疑惑道:“方大人不是还在窈州治水吗?”
在最远的北部,他们的消息不算灵通。但方宜民在窈州治水有功,擢升工部侍郎的事情,就连玄铁骑里都有很多人在谈论。虽说方家的助力必不可少,方老丞相在朝堂里也必定对孙子多有提携,但这样年轻的年纪,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官居三品,在整朝都算得上是绝无仅有。
而值得一提的是,玄铁骑的统领李玉泽和这位方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人成年之后,一个进了工部,一个进了兵部,才年纪轻轻就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惹得朝野上不少人眼红心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子澜提前回京了。”李玉泽眼睛盯着远处青山的虚影,里面带着点点笑意。他的瞳仁天生就比别人的要黑,黑色擅长掩盖一切,能够很好地帮助他遮盖一切情绪。
而此时,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珠却不能发挥它一贯的功能——李玉泽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好,即使努力想要压下唇角的笑意,快意也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他把长长的缰绳握在手心里,胯/下的马依旧在温温吞吞地走,一如他的心情一样平和。
终于平定了北方的祸乱,即将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故土,与亲人团聚……阔别几年的友人也在治水方面做出了不小的功绩,年少时候一起许下的诺言,如今都在一一实现着,李玉泽心里怎么能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