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诵念的经文听在这几个不修道法的人耳朵里，更像是调性奇特的吟唱，即使咬字并无二致，却难以仅凭耳力听清经文内容。
长孙玄客已经遵照端岚真人吩咐，于道场中央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他留心仔细听着梅方旭念出的字句，发现似乎是几句不断重复的经文。
他屏息凝神聆听了半晌，终于辨认出这段经文中几条零碎片段。
“此身即为剑——”“化身……有相……无人脱网罗——”
他瞳孔骤然紧缩，心中默念出下一句经文——
“见我非是我，无我即无魔！”
一字不差！这令人摸不找头脑的经文，不就是璇女峰的玉镜仙人派人送来的仙旨吗？
难不成，这七星密法祭的那位名号成谜的尊神……
就在长孙玄客心下惊诧震悚、梅方旭也恰好诵完一轮经文的当口，香案上摆作阔剑图案的那堆祭牲胸骨忽然生出了异象，氤氲出微弱的白芒。
而这道道白芒的模样看在几人眼里，简直熟悉无比，与太吾戈临每回动用那奇异力量时的情状几乎分毫不差。
徐萧茂在怔愣之中望向顾修远，见他面上也掩饰不住惊色，心知自己猜得恐怕没错。
当世，除了为祸四方的相枢魔头，便再难寻一丝仙踪神迹，七星密法所拜祭的这位尊神恐怕也早就身死道消。
然而其残留在天地间的神力所降下的赐福，一眼望去，却根本与临哥哥从一柄邪门古剑里获得的力量如出同源。
青韵子察觉了二人的异样神色，还以为他们为密法引动这番仙家赐福的神异景象而惊讶，他面上噙着温润笑意，朝二人礼道：“七星密法的确神奇万分，门中每年年关祭天之时，举行的众多法事之中便有此密法一项，即使门人并非初见，台下也常常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呢……”
“嘿，这还不是最好玩的！”端岚真人摇头晃脑地接过话，眼含期待地直勾勾盯着那堆兽骨，“再过一会儿，神君降下的仙力还会幻化成个一掌高的小小人形，那小仙使啊……真是，可爱极了！”
青韵子也不禁失笑：“小仙使面貌穿着都模糊得很，七星密法典仪之中每回都能见着祂，祂……嗯，似乎十分喜爱这些贡糕贡果，但自身只是一团无形仙力构筑而成，无法进食——”
“每回都见祂在满桌香甜糕果之间来来回回地转悠打量好久，有时还会原地盘腿坐下，双手抱胸坐上好一会儿，像是……因为闻得见甜糕香气却吃不到嘴里，而愤懑得很，哎哟——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端岚真人一脸慈爱又开怀的笑意，叹道：“要不是历任掌门再三告诫过，不可触碰那位仙使尊者，也不可出声打扰，否则有损我派仙缘，贫道定要好好逗逗祂！明明只是一团朦胧烟雾模样的小小灵物，却这么有趣，哈哈！”
“嗯，看来小仙使快要现身了。”他盯着那团越来越耀眼的白芒，期待地搓了搓手掌。
乳白光团忽然脱离了那堆作为法术媒介的兽骨，在众人眼底下渐渐凝实成一道小小的人形，果真如端岚真人所说，巴掌大小的身体如烟似雾，呈个安然躺卧的姿势，于香案正中凝聚成形。
然而下一刻，祂身周的雾气并没保持原样，而是一点点凝得更实，离得最近的梅方旭与长孙玄客视线聚在这只灵物上，细细瞧了一会儿，二人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远处的端岚真人也发觉了那仙使的变化，与身旁的青韵子交换了个疑惑眼神，喃喃道：“不……不对劲啊，小家伙这回怎么……怎么好像……”
“有脸了？”
青韵子则倏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武当上空的天象竟然也变化了起来，凭空生出了朵朵洁白祥云，其上氤氲着七彩神光，同正午时分夺目的天光一道将七星台古旧素净的石阶照耀得熠熠生辉。
他沉声说：“不止。阿岚，你看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