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寿春长街一处医馆中。
“哥哥,这地方看起来……未免太冷清,铺面还这么破,你说的、咳咳!你说的那个神医,难道真在此处坐诊么?”
徐小猫被哥哥紧紧牵住手,踏进了这间老旧狭窄的店面内。这间医馆里头,放眼望去也只看见一个柜台,几把破竹椅,连药材柜都比别家医馆小了许多。
“哪来的小屁孩,刚踏进医馆的门,就对大夫出言不逊?”
还没等太吾戈临训弟的铁巴掌落到徐小猫头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便从柜台后头响了起来。
只见一个头戴毡帽,围着貂毛围脖,一身兽皮衣裳,面颊肤色颇深的男人,从柜台后一个挺子坐了起来,正瞪着眼看向兄弟俩,脸上盖着的一把蒲扇掉在了嘎吱作响的地板上。
这人竟然有着一双罕见的绿眼睛,在那顶厚重毡帽投下的阴影中闪着幽暗光芒。
貂毛遮住了他下巴嘴唇,然而光看这大夫眉眼鼻梁,似乎不是中原人士,而是同二人曾在驿站茶馆里见过的那些高鼻深目、深色皮肤的波斯行商十分相像。
这古怪大夫,汉话说得倒是一点挑不出错,听上去还带点辽东长白山一带的口音。
“我当是哪家公子哥儿,嫌弃我这铺子寒碜。”
那异域面孔的男人哧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蒲扇,在这飘小雪的寒天冷月里穿着一身兽皮貂毛、对着自己裹着毡帽的脑袋扇起一阵阵刺骨凉风,看着衣服四处破洞、鞋子两面露风的兄弟俩,吃吃笑道:“原来是两个小叫花子!”
太吾戈临一记巴掌,终于落在了徐小猫毛绒绒的头顶,发出声敲瓜似的闷响。
“神医莫怪!我家弟弟呀,从小脑子就不好使!”
说话的少年带着块碎花布拼成的头巾,脖子围了一圈似乎是保暖用的褐布,堪堪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清澈蔚蓝的桃花眼,眼底满是赔笑之意。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跟这小呆瓜一般计较!”少年虽然穿得寒酸破烂,但嗓音清亮动人,身量也高挑有致,令人见之心悦。
顾修远看着少年这副讨喜模样,倒也没了脾气,将手上蒲扇往柜台上一拍,定睛看了看少年露出的清秀眉眼,朝那个羞愧低头的呆瓜小孩努了努嘴,问:“你这哥哥看着倒是康健得很,啥毛病都没,可是带小傻子弟弟来看病的?先说好,老子可医不好憨病。”
“的确是我家傻子弟弟身体有恙——谢神医大人!”
少年脆生生的嗓音,听得顾修远心情愈发舒畅,朝那短发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上。
徐小猫生怕自己再说错话,干脆当个听话的闷葫芦,只默不作声听那胡人大夫指示。
一只颀长的蜜色手掌伸了出来,泛着细腻光泽的指尖不同于这手掌其他部位,而是一丁点老茧也无。
那细嫩得如同初生婴儿肌肤的三指指尖,漫不经心搭上了徐小猫消瘦手腕。
太吾戈临眼巴巴看着神医面容,片刻过后,只见那张脸上深邃五官露出些微惊诧,他不禁心中一紧。
“神、神医大人。”太吾戈临胳膊肘撑在柜台上,凑得离顾修远更近了些,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我弟弟他、他从小内息就时常逆乱,他近日染了风寒,不知为何,内息也跟着乱成了这样……”
顾修远半眯了眼睛,眼神一转,忽然直勾勾盯着太吾戈临,然而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太吾戈临被那双幽绿眸子盯得浑身发麻,不禁更加担忧,他心下一慌,一把握住了神医搭在徐小猫腕上诊脉的那只手,急道:“大人……我家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