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归来,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谒皇帝,不过赶到御帐,合情合理地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耶律璟。不过,倒也没有受到慢待,由北府宰相萧海璃亲自接待。
萧海璃容貌魁伟,形象上佳,契丹北府贵族出身,为人廉谨,达政体,断事悉情公允,颇孚人心,是个十分具有才干的辽国大臣。
早年因为耶律察割叛乱,稍受牵连,不过作为皇亲近戚,没有大的问题,兼具才干,耶律璟又赏识其勤笃重,后来将之提拔为北府宰相,十分信用。而萧海璃如今也才四十岁,却已总知军国事,佐理大政。
这些年辽国宗室诸王,争相反逆,与萧护思一味迎合耶律璟,从无劝阻进谏相比,萧海璃断狱公正,略无冤屈,是故名声一直很好,为人称赞,诸多宗老大臣,也未因他“年轻”就对他有所小视。
耶律璟在正史的名声并不好,睡王昏主,嬉闹而无节制,但细察之下,可以发现,在其当政期间,辽国的上层,实则涌现出了一大批具备治国理政才干的大臣。
至于为何声名狼藉,确实有些赏罚无章,不视朝政,嗜杀无度等昏乱举措,晚年尤甚,但更多的因素,估计还在于后人的评说。耶律璟之后的景宗耶律贤,可是耶律阮的儿子,帝位再度回到东丹王耶律倍一脉,作为太宗嫡子的耶律璟,放大他一些为政生活上的缺点进行抹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同为辽国北面官系统内的重臣,一为北府宰相,一为北枢密使,二人权力、地位并不悬殊,交流起来也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
“陛下还在行猎?”引入偏帐落座,萧护思问道。
“正是!”萧海璃沉毅的面容间,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点了点头。
闻言,萧护思也不意外,直接问道:“陛下怎么想起南下云州行狩了,莫非对汉事务有变?”
显然,作为一个经验丰富,高政治敏感的人,萧护思不免心生猜测,尤其在方出使北归,又与赵思绾密会过的情况下,实在忍不住多加联想。尤其是,耶律璟也当了七年多皇帝,还是头一次如兴众南下,并关注起南面事务来。
萧海璃摇了摇头,说:“陛下心思,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这几年巡视下访诸域,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南来体察,毕竟,南面诸州县部,也是我大辽的国土要地!”
说着萧海璃对萧护思道:“此番北枢密奉命出使汉国近半年,至今方还,想来收获颇多吧!”
提及此,萧护思的神情不由得严重起来,微微一叹,说:“汉国建立至今不过十二年,如今却已为我大辽强敌,必当进言陛下,早作防备,南方之患已深,如不制之,他日必然危及大辽!”
萧护思平日里,是个十分谨慎持重的人,此时,见他都露出这种态度,并直接吐露对于北汉的忌惮与担忧,萧海璃也跟着严肃起来。
事实上,在辽国内部稳定,国力逐渐恢复的当下,诸多辽国上层,也难免把目光投向南方的大汉。毕竟,辽国上层,并不乏有识之士。
经三代的奠基,如今的辽国,早已不能单纯地当作游牧国家来看待了,幽云及辽东地区的攻取,汉文化的融入,君主制度的确立,使得辽国的封建属性大大加强,并且这几乎是个不可逆的过程。虽然耶律璟在位这些年,汉化的深入改革进程受阻,但其上层,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受足了汉文化的熏陶与影响。
以史为鉴,似乎耶律屋质这些贵族大臣,也是学看汉家典籍的,辽廷内部也不乏汉臣,都能看明白,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中原王朝,对于他们的巨大威胁。
是故,两强并立的当下,内部的矛盾得到缓解后,不把注意力放到南边的大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在如今的大汉,锋芒毕露,展现出强大的进攻性之后,更引发了不少人的担忧。
即便在正史上,周世宗励精图治,东征西讨,辽国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扯后腿的行为,河北地区是侵扰不断。
周师讨北汉,也是大军援应,致力压制。正因深受其扰,柴荣才会在攻取淮南后不久,便迫不及待地挥师北伐,收复幽燕固是大志,打击辽国,扭转北方防御的被动局面,才是主要目的,只是后继乏力,难竟全功,病重而返。即便如此,也收复了瀛、莫,兵胁幽州,为后来的三关防线的构建奠定了基础。
而大汉之所以能保有比后周更好的国际环境,更轻的边防压力,除了与正史相类的辽国权力变故、政局动荡之外,其根源还在于栾城一战,使其军力、国力大损。军队的伤亡,帝位的变迁,一切战获尽数损失,不能弥补国内,以致于,在后来的数年乃至十年间,并不能有足够的实力对起势的大汉进行有效压制打击。
当年的耶律阮,也能算是有先见之明,并且有决心,亲提重兵,要与大汉扳扳手腕。那个时候,大汉才真正安稳了两三年,整体实力还不是特别强,如果让耶律阮成功掀起汉辽大战,即便不能灭亡大汉,也会大大削弱其国力,阻遏其统一的步伐。
但是,一场火神淀之乱,将耶律阮的一切谋划,化为泡影,甚至丢了性命,帝位系移。而趁着这难得的宽松环境,大汉君臣则牢牢地抓住了良机,改革图强,削服南方,收取土地、城池、人口,越打越强。
偏帐内,听萧护思之言,萧海璃露出了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说道:“这些年大辽致力于安内,汉国志在统一,其威胁壮大,虽则感触不深,但也可察之。依北枢密之见,今日在汉国,可能兴师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