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横七竖八,散布在四周的麾下将士,耶律海狼狈的面容间闪过一丝怒意,张了张嘴,终是没有骂出口。
他自认尽力了,也身先士卒,冒死苦战,但都掩盖不了战败的结局,还是一败涂地,败得这么凄惨。随他从辽阳来的一万辽军,在汉军连攻带杀之下,也只剩下这些人,他们还能跟着他,没有彻底溃散掉,就已经算难得了,哪里还敢再苛责什么呢?
最终,也只下了个原地休息的命令,并安排人警戒与统计人数。这一路北遁,路途中有逃散了不少人,如今已是人困马乏,饥渴交加。
冷静下来之后,方觉身体上的疼痛,这前前后后的交锋,他身上添了不少创伤,也就是身上的甲胄比较坚实,帮他避过了大量致命伤害。
不过,勇士虽然不惧创伤与痛楚,但身体的反应却是很诚实的,耶律海一张粗粝而坚毅的面庞明显少了些血色,只是在黑夜之下不那么明显罢了。
几堆篝火被生了起来,不是为了驱寒取暖,照明的作用要更大些,更为了稍稍稳定军心。漫长的黑夜,总归令人感到压抑,尤其在遭逢此等败绩的情况下。
当然,也不怕吸引汉军来追,就这么一条大路,汉军真追了上来,布置的哨卒也能示警,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不就是跑嘛,几乎跑了一个白日了,继续就是,另外,就耶律海自己的判断,汉军是不会再追了。
耶律海正值壮年,才三十多岁,虽然姓耶律,但在契丹皇族中,属于旁支中的旁支,偏得不能再偏了。年轻的时候,是参与过汉辽战争的,不过那时候还只是一名中级军官,也是在辽南作战,在高勋的率领下,将来犯的郭廷渭军给赶下了海。
只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掉了个头,这回他是深受南院大王信任的辽南主将,结果大败亏输,丧师失城。面对的还是那个对手,只是战争的模式与进展都有些超乎他的认识,他真的有点被打懵了。
汉军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就像不要钱一般,有的是早有戒备的,有的则没有任何认识,迎头直面,自然撞了个头破血流。
耶律海是随耶律斜轸参与过西征的,也参与过数场大战,辽军西征的成就,可以称为一个军事奇迹了,但作为亲身参与其中的将领,耶律海却深切地知道其间的不易。
尤其是在同黑汗国的鏖战中,其中最残酷的焉耆之战,当时就是他负责守城吸引消耗敌军,从而给耶律斜轸创造了大破黑汗军队的机会,从而避免了西域东部的沦陷,守住了西征的战果。
因此,在防守作战上,耶律海是有足够的自信的,耶律斜轸给他定的目标,他甚至觉得定得小了。
然而,结果却与他的设想完全相反,就十天的时间,水军覆灭,城池丢失,近两万军队十去八九。
败也就败了,还是败在对方的水军手里,哪怕给对方造成大量的死伤,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一切都不如意,这对拼死奋战的耶律海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打击。
至于给汉军造成的损失,虽然没有统计,但耶律海确定,并不大,绝对不超过三千。最残酷的城池攻防,死得可都是那些炮灰。
“如何向大王交待?”望着头顶显得黯淡的月亮,耶律海双目通红,喃喃道。
感到口干舌燥,取出水袋,却发现破个洞,水早就漏光了,一股子烦躁涌上心头,耶律海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清脆而响亮,周边的辽军都望了过来。
“将军,清点过了,就剩一千七百余人了!”麾下军校靠了上来,稍微解了他的尴尬,沉着声音禀道:“汉军虽然没有再追击,饮水、食物、兵甲丢失大半,急需补给,现如今何去何从?”
“到哪里了?”压抑的气氛中,耶律海终是开口了。
“前方两里外就是三岔口,往西是复州,往北是宁州!”军官禀道。
“我们去宁州!”耶律海冷酷地吩咐道:“派人去复州,把那里的守军全部调出来,退往宁州,告诉他们,把所有丁壮都带上,老弱留下,粮食能带多少带多少,其余全部焚毁!”
听其言,面对其气势,军官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迟疑道:“将军打算靠宁州继续坚守吗?”
痛定思痛,耶律海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摇头道:“苏州的防御,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失了方寸,致此大败。
如今,大军覆没,士气不再,仅靠我们这点人,与复、宁二州的军力,汉军继续北上,仍旧是抵挡不住的。必须得集中力量,再向大王请罪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