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当真是如此,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街边卖元宝纸钱的小贩纷纷撑起油布遮雨,老妇人的叫卖声沙哑,混在雨里,搅得人心中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车马停在凤鸣山脚下,秦朗辰一身素白衣裳,站在雨中撑开了伞。
周岑随后钻出来,凑着车夫的耳朵交代两句话,那人便引着车向近邻的酒家去了。
“少爷,雨天山路湿滑。今日我随您同去吧。”
“不必了,天凉,你且找个地方歇歇。”秦朗辰抖抖雨伞,迈开脚步往山上走去。
周岑听了这话,只好关切两句便罢。这么些年了,每年这时候少爷都要独自来一趟凤鸣山,总是悄悄地,不许府里其他人知道。
店家奉上两杯热茶,周岑和车夫一人一杯端着,凑在一块说话。
“唉,周管事的,听说这少爷前几天又娶了?”
“可不是,娶了上次那位小姐的亲妹妹。”周岑喝了口茶,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这位小姐可好?”
“好不好的,我们少爷也不在乎,全搁府里养着就是了。”
“唉,这秦少爷真是个苦情人啊,都说高门尽出薄情郎,到了他这儿,怎么就这般不一样呢。”车夫捡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边嚼边摇摇头。
“我们少爷,年纪轻轻,是国公老爷的长子,又得陛下看重,可这上辈子不知道是欠了什么情债,这辈子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娘活活耗着自己啊。”
一盏茶的功夫,秦朗辰已走到了山腰,这地方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了,一点都没变,只有一路上乱七八糟长起来的树,一年一年遮下更大片的树荫来。
他走近那坟冢,简单擦了擦石碑上的泥水,微微笑着,开口道:“你昨晚没托梦给我,是不是早投了新一世,又到这世上来了。”
“若你真来了,八成也不记得我吧,也好,你这次啊,可不要那么贪玩乱跑,多听爹娘的话,好好长大。”他顿了顿,想起记忆里少女粉白的脸颊,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那样招人怜爱,一瞬间,苦涩又在心中迸开来。
十五岁那年,他贪玩偷偷一个人跑到郊外的山谷里,迷了路,偶然遇见一个小女孩,和他的情况如出一辙。两个小孩子在夜色里肩并着肩走了很久,要找回家的路。
可是他们太累了,走不动。夜晚的深山很吓人,他们肩并着肩靠在一起打盹,迷迷糊糊的,小女孩突然说,她娘告诉她,女儿家要有规矩,不能这样和他躺在一起,将来会被人笑,嫁不出去。他攥着她的手,说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将来若有人笑话你,我娶你。那丫头睁圆了眼睛,说你可别反悔。
那时候的她真好看,虽然脸上有泥土和眼泪,可笑起来还是让人心里的都甜津津的,秦朗辰只觉得自己当时犯了痴症,可他再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手边就只剩下一条绣着木槿花的手帕。
后来府中的下人寻到他,他要他们去寻那手帕的主人,终究是没有结果,他不记得自己哭闹了多久,人都说大少爷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直到看门的一个老头随口提了句,那山里有狼出没,他才彻底死了心。
呆立了不知多久,天竟然已经响晴。秦朗辰把带来的东西烧掉,看着一缕缕烟飘上晴空。
“小姐,咱们还需早些回去。”青漪把阮意安坟前的纸灰扫净,轻声提醒一旁立着的小姐。
阮意舒回过神来,抬头才发现雨都停了,刚想叫青漪把伞收起来,就看见不远处升起几缕青灰色的烟。
“青漪,你看那边,像是有人在烧纸钱。”
青漪随着小姐的眼光望过去,“奇怪了,这山腰处最是清净,当时为大小姐在此立衣冠冢,方圆几里是都没有其他墓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