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翌向来淡漠无情的目光下,花棹正襟危坐在一旁,微低着头,装作在聆训的模样,脑子里却在感慨迟翌的日常为何如此奢靡,居然用云锦这等珍稀布料来做软垫,整整铺就了一车,而细看云锦上的绣品,更是让人啧啧称奇。古人有云横看成岭侧成峰,然而云锦上的刺绣,从不同的方位看上去,每一只凤凰仿佛活过来一样,或站在枝头或腾空欲飞,神态各异,呼之欲出。

    “在宋城这些天过得如何?”花棹正执着于变换自己的位置来看不同形态的百鸟图,没想到迟翌居然冷不丁地居然发声。

    花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迟翌的心情大概不错,仍旧很有教养地重复了一遍。

    花棹没想到迟翌对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仔细想了一下,没留意到自己的神色因为回忆而愉悦得仿佛被润了一层光芒,“不错。”

    迟翌目光深邃,波光流转幽深便寻觅不见。

    花棹被迟翌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便抬起头来看迟翌,“你是什么时候来宋城的?”

    “从你失踪以后。”迟翌寡言少语,并未多说当时为了找到跳崖的花棹,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甚至亲自勘察地势,推算水流和天气气象,精细到反复推敲所经之地遗留的痕迹,最终锁定了宋城。

    “没想到宋城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还能引你这尊大佛来。”花棹抿着嘴挤出一个洞见什么的笑容,察觉到马车已经开始移动,有些傻气的说道,“迟盟主,马车动了。”

    迟翌看到眼前的少女的后颈的头发多出了一缕,顺着纤细的脖颈绕到了衣襟处,像是含苞欲放似的,更增添了几分少女的颜炜含荣。

    那缕头发顺着少女的抬头滑到了衣襟里面,于是那点痒更甚了,像是在心口瘙|动,“我知道。”他的声音看似很平稳,却像是抑制了什么难言之瘾,“我来接你回去。”

    他本来想说接你回家的,可是他知道,对花棹来说,北望盟并不是什么家。

    在得知花棹的消息之后,迟翌曾马不停蹄地赶到浮槎医馆,踌躇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推门而入,只在后院外外偷偷看她。

    那个时候花棹手心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攀爬上树给送回鸟窝。阳光正好,她的唇边泛着不经意的温柔,好似眼中花开万千芳华,神采璀璨犹如星辉。

    原来离开他的花棹,活得比在他身边,要好的多的多。

    他想伸手想去把那缕多余的头发挽到她的乌木簪子上,却因为制止这样唐突的念想而捏紧了双手,显得青筋毕露。

    “我觉得路途遥远,就不坐马车了吧。”花棹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立马考虑跳车的成功可能性。

    “你可以试试看跳出去,我正好想要验证一下这辆马车在严密性和安全性上的程度。”迟翌仿佛能洞见她心中所想,毫不犹豫地断绝了后路。

    花棹又像鹌鹑一般挪回了原位,一直在迟翌面前掩饰的笑意很快散去,不经意地问道:“顾河清呢?”

    “你知道她活不了多久。”迟翌言简意赅。

    花棹睫毛轻颤了颤,没有出声。

    “我了解到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你捅了奄奄一息的顾河清一刀,然后趁乱联合花羡一起把顾河清收集来的证据给偷走了,可是后来出了意外,如我们共同所见,你只能把东西又重新丢给了花羡,没想到花羡没接住,这个证据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里。”迟翌一边轻扣桌沿,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花棹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那缕头发又掉出了衣襟,若隐若现地缠在脖颈上,再往下看,便看得见少女的袖口已然隐藏了泛着紫光的银针,全身收敛成杀气薄弱的状态,无可忽视她已经对他做出选择。

    迟翌心有苦笑,面上却仍旧在慢悠悠地在沏茶,继续淡淡地说道:“可是你若是不捅顾河清那刀,宋甄不会想到出手相救,那么顾河清一心所希望的证据会随着蛊虫而永远消失,你若是捅得不够精准,那么顾河清一死,当场所有的人都不会幸免,因为河清一死,蛊虫脱离,便是在场之人无人生还。”

    他瞥了一眼神色黯淡的花棹,“可是这场戏里多了一个花羡,于是你的计划因为她而重置有了偏差。在你挟持别桥之后,把那弥足珍贵的证据扔向了花羡的方向。如此一来,因为你所谓的‘愚蠢’行为,花羡不会怀疑你对于花家的忠贞,而你,最后信守了你对她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