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暮色。

    那张洗净之后和沈曦色长得极为相似的脸上,还未染朱唇画眉,已然让他看过的所有风景全然失了颜色,更别提她身穿神女素衣,轻纱蔓衣,抬眼见他,盈盈一笑,手上的眉笔还未画下一笔,“第一次画眉,让姐夫笑话了。”

    她从未对他这么笑过,让他的一颗心提上去又微微落下了,揉碎了又被拧成一团,像秋风落叶,又似无根浮萍。

    身经百战的云诀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子,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有失体统的话,“我来帮你画。”

    他用了十分的漫不经心,又怕孟浪,于是让神色更为庄重诚恳,好掩去他心中的波涛汹涌与欲|念横生。

    他以为沈暮色会拒绝,可还是忍不住地有了期待,那点期待像是把刀亲自递到了她手上,愿引颈受戮,等待制裁。

    然而那个人却将刀化成了手中花,眉笔递给了他,指尖触碰,灼热与微冷相染,稍纵即逝。

    他纸笔的手很稳,面上沉寂,眼眸里沉沉浮浮,看不清情愫几许,两人鼻息渐渐在空中交汇试探,又怯怯不前,仿佛试探,又似留恋缱绻。

    沈暮色余光中看见背对着窗棂的脸色惨白的沈曦色,立马仰起脸来微笑道:“姐夫,好看吗?”

    云诀早就听到窗外的脚步声了,可是他仍俯下身来,用鼻尖蹭了蹭暮色的脸,看着她故作天真却下一刻被他出格的举动而激怒得有些通红的脸,“暮色,别试图引诱我,后果你承受不起。”

    沈暮色倏忽间睁开了眼睛,屋内旖旎全然退却,她狠狠地推开了他,脸上依旧是冰冷而疏离的姿态。

    真相剥离,所有和颜悦色皆是虚与委蛇,连半分心动都不曾有,彼此目光长久对峙,心知肚明——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沈暮色已经怀疑上了他,不过因为没有实质证据,因此按兵不动。

    他心中情绪奔涌沸腾,好似大厦将倾,城门将破,非要见血之光才能抑制住这无望与痛楚。于是他快步上前,强硬地一手将她双手束缚在背后,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凶狠地吻她,啃噬她的唇瓣,好似恶狼啖肉,凶狠暴戾,只求一个因果,只问一个解脱。

    血丝顺着津液缓缓流下,怀中的人不再有力气挣扎,只是断断续续发出了呜咽之声,眼睛汪在水里,似控诉似厌恶,他心中的郁气与不忿意外被这样的隐忍不发的委屈安抚了大半,于是这吻也带着讨好和技巧起来,用上了所有的柔情蜜意,企图让这个冷心冷清的人也软,也感同身受,也能感受到他骄傲又可怜巴巴的心意。

    然而他想得太好了。

    沈暮色这人看似不声不响,性情温顺好拿捏,骨子里却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硬,她趁着他意乱情迷,将梳妆台上的发簪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一瞬间,他竟不知,是这发簪刺的疼,还是回神过来,发现一年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眼里不过是编织陷阱的过程更疼。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云诀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授封神剑的大典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玄凤乾坤剑刺穿年轻俊朗的剑客的身体的血还溅在了神女装扮的沈暮色的冷白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骨子里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个突变对沈家来说只是开端。

    多年后,江湖上只知道沈家全家死于一场大火,然而对于冤屈而死的沈家亡魂来说,遭遇的是杀戮和血腥交织的混乱与绝望。

    典礼勋授仪式进行到一半,沈家大门外突然冲进来很多带着面具的黑衣人,锋利无比的刀剑抵着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的人的头颅。

    在情势突变前一瞬,玄凤乾坤剑还在沈暮色手上,云诀还站在她面前等待授剑仪式。

    此时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沈暮色心中激荡着从未有过的欢畅,很快,她就能抓住这个英俊的剑客图谋沈家的证据,而姐姐和自己之间多年以来的隔阂将会因为云诀而消融。

    可是百密一疏,上天不给她这个机会,剑鞘还在她手上,转瞬间,开光之后的剑刃却穿透了这个本应该被她揭露为沈家敌人的云诀的身体。

    他的血滚烫地飞溅在她的脸上,像是那个势必要把她的唇生生碾磨生出灼热的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