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娓,你从小锦衣玉食,哪能忍受贫穷苦难,虽说莫欺少年穷,可苏玄棠要出人头地,以你的耐性,根本等不了他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你虽然不及小姒雄心勃勃,可你比她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己的局限在那里。既然吃不起苦,那么就痛苦地享福下去,不好吗?”
当然好,怎么会不好呢,即使看上去是在权贵中苟延残喘,卑躬屈膝,换得一生荣华富贵,可世间大多数人都没这等好命。
身为一个女子,只有依附夫家一条出路。
她就算在麓山书院读书再强过男子又如何,小陆先生已然是女子可达成就的巅峰,可即使命运曾馈赠给她辽阔的舞台指点山河,晋国皇权下,即使是人人敬仰的小陆先生,最终却依旧被无可奈可地锁在铜雀台中,失去她翱翔的天地。
江娓看着自己的笔墨发呆了一会儿,直到屋外有丫鬟敲门来喊,才惊醒了过来,打开房门跑去了书房。
苏玄棠安排了周密的课程计划,上午在室内教学,主教四书五经外加六艺中的数,下午在室外,开设礼乐射御。
苏玄棠的记忆力拔群,上课时从不用书,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连一旁监视他们的丫鬟们都不由得听入了迷。
可江娓知道,哪怕自己装作用力入神,她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看着他。
“江小姐,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他看着她,嘴角的笑容不知是嘲讽还是鄙夷,“一边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祖上蒙阴带来的巨大好处,一边任意妄为,因为只要不犯大错,就能一直无忧地活下去,所以即使给你们努力的机会,也只是装装样子?”
江娓在桌下一声不吭地在捏紧了拳头,没有来的羞愤阴差阳错让涣散的注意力无意间集中了许多。
午膳过后连小憩都没有,直接进入射箭训练。
晋国尚武,晋帝赵濯更被尊称为武帝,一个能够吸引到帝君的女人,至少要看上去英姿勃发,昂扬挺拔。
当年的小陆先生,即使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女子,可身为军师,曾数度在万般危急之下,凭借谋略和过人的胆识,于战场上数次救晋帝于危难之下。
在晋国,贵族子弟都有专门的训练场地,因此大多数都有些射箭基础,虽然不需要权贵子弟上战场杀敌,然而射箭已经成为上流聚会中用来结交攀附的一种游乐手段。
苏玄棠一介寒门学子,江娓却也曾经看见他在训练场上,和世家子弟中一名享有盛名的神箭手比赛。
所有人皆站在世家子弟那边欢呼喝彩,只有苏玄棠身边支持者寥寥无几,然而他丝毫不受影响,一身玄衣紧身训练服衬得他愈发窄腰宽肩,体格修长有力。
面对对手的步步紧逼,苏玄棠依旧面色沉静如水,步步筹谋化解,最终以决定性的优势赢得对决。
然而江娓知道,苏玄棠不是一开始就擅长的。
她曾经在后山中见过他一次次拿着柔韧的枝干做成的弓箭,持续练习射击树枝上的树叶。
那段时日,因为练习次数过多,苏玄棠甚至吃饭的时候举箸的手都难以抬起来。
可他就是有一股狠劲,这种狠劲像是广袤宁静的海,平日里温柔平和,毫无杀伤力,然而下面积蓄着令人惊叹的力量与韧性,将所有张牙舞爪的挑衅都镇压得悄无声息。
任何没有基础的突击训练都很苦,练箭尤其是。
苏玄棠是个严师,他吹毛求疵她的每一个动作,哪怕知道她仅仅只是为了学一个花架子去谄媚君王,都无比郑重地打磨她。
江娓要长时间维持一个射箭的姿势,练就基本的战功,这对于闺阁女子来说并不容易。
时间长了就会浑身发麻,更要命的是苏玄棠离她太近,她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他从身后轻拥着她,他身上残留着的冷裕过后的皂角香气,一阵阵地浸透她的骨髓,使得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