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琅对着手下的人马做了一个紧急撤退的手势。
所有待命的人逐步转移阵地,只有花棹仍匍匐在原地。
她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迟翌,对着苏执琅用唇语一字字道:“我要陪他一起生,一起死。”
苏执琅麻木而沉默地看着花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那是没有声音的画面,他一帧帧地仔细辨别过去,却发现那句话他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花棹的眼睫上的泪珠还未被风吹干,像是雪后枝干上还未融化的水珠,显得脆弱而柔美。在这样稀疏纤长的睫毛里,却漏出几许让人神魂颠倒的华光异彩来。
她要和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在一起,而那个男人甚至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苏执琅漠然地盯着她,缄默地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宅,里面鬼气森森,阴冷严寒。
她这是在违抗军令,漠视法纪,他绝不允许。
下一瞬,暗藏在背后的侍从将蘸有迷药的银针迅速地插入了花棹的脖颈,瞳孔中苏执琅的那张阴鸷漂亮的脸逐渐被层层黑雾遮掩,变得越来越为模糊。
她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他的怀中。
苏执琅有些颤抖地摸了摸花棹的头发,又近乎贪婪地埋在她的脖颈里,去深深地嗅闻她身上的味道,眼神愈发幽深可怖。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迟翌迤迤然一笑:“现在,我们耐心地等待晋军的胜利凯旋的消息,怎么样?”
“休想!”花岄鄞站了起来,泄愤似得踢翻了厚重的椅子,双目通红,指着迟翌的鼻子大骂道:“你以为,你把我和刘运困住,城门关口那边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迟翌无动于衷地抬眼看向他。
“我说过,你在意的东西,我都要毁掉。”花岄鄞脸上带着诡异而古怪的微笑,“所以我早就安排了万全之策。如果我没有在规定时辰出现在城门关口,那么你让苏执琅从临近的项郡借来的五万兵马,将会被晋帝派给我的十万用来镇压乱党的精兵,以勾结郑军的罪名屠戮殆尽!”
花岄鄞苍白的面容上继而露出愉悦而扭曲的笑容,“迟翌,如今的你,早已经道尽途穷了!你看看你自己,活得有多失败,晋帝宁可失去竞郡,也要灭了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殚精竭力地为你的杀父仇人筹谋江山稳定,他却想方设法要灭了你这个漏网之鱼!”
他带着稳操胜券的笑容道:“如果你不忍心自己借来的兵被无辜杀死还要背负叛国之罪,那么就放了我们。不然,你也不想,让你自己成为这场原本能够胜利的战役最终却走向失败的罪人吧?”
来来去去的人影晃动,时不时地有人的声音淅淅索索地从外面传进来。
布线,准备,火|药,亥时等不断重复的词一点点刺激花棹昏昏欲睡的大脑,她从恍惚中醒来,迟钝地发现自己正躺在暗道内的临时搭建休憩处,屋内不远处的一扇小门半掩着,透出几缕若隐若现的微光来。
“苏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苏执琅站在高地处拿着千里镜往山下窥看,迟翌的木屋庭院在他的视野中变成小小的一点,而距离这里十几里外的竞郡内,正上演着无数血肉横飞,悲欢离合的人间惨剧。
大概没有人会知道,决定这场炼狱劫难最终结果的,正是这场悄无声息的,以万千血肉和千里疆域为筹码的博弈。
宋甄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种上了一株木杆。
在皎月照耀下,木杆的阴影被逐渐拉长,当阴影的长度延长到指定的位置时,就是他们商定的最后一击的时间。
猎猎东风将他的战袍吹得呼呼作响,苏执琅举着红旗的手臂逐渐扬至最高点,埋伏在暗处的弓箭队正静等最后的指令,蓄势着将带着火焰的箭簇射向引线,将定点埋在深处的炸药及时点燃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