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琅神色依旧平静,“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消息整合起来,得出的一个猜测,并及时把这种可能性告知于你而已。”
苏执琅稠丽的脸庞在微微变亮的晨光中恍如鬼魅,“能推测出这个消息很简单,只是太过大胆,因此不会有人猜测到。证据都在眼前,就看是否有人愿意去相信。比方说,曹家军为什么不负当年勇猛善战?是因为里面滋生了内鬼,那么内鬼又是谁的部下?又比方说,赵邈一个双腿残疾的皇子,借着陛下不想让曹家一家独大的心思,能接手兵部二三事务,从而满足了陛下想要对曹家进行分权的作为。”
“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插手?”赵昶的目光像是野地里暗中捕猎的野狼,逡巡着每一种猎物逃脱的可能性。
苏执琅轻笑一声,“你把我想得太好,我若是能未卜先知,何必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
赵昶仰天一笑,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得荒诞古怪,“苏别桥,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好,而是你这条毒蛇,曾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咬伤过,所以我一直都记得这个伤口。”
他使劲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那个时候,我把你当成是我敬爱的兄长,我崇拜你,敬仰你,甚至渴望成为你。我甚至忘记了父皇和母后的训诫,全心全意地,毫无芥蒂地信任你。”
他的喉咙滚了滚,声音渐渐冷淡了下去,“被发配到西部军营的时候,我曾经苦思冥想,总觉得有所古怪,便偷偷私信我母亲派人去查过当初提出用极乐水聚敛财富的门客。”
他的眼眶渐渐发红,声音也逐渐高昂起来,“那个门客,居然是江家派来的人!原来这些年,你一直看着我身陷泥潭却袖手旁观,假意悲悯帮我处理后事,实质却一步步把我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别桥哥哥啊,你让我如何相信,这一切不是你从中作梗,想要让我失去父皇的倚重,被迫年少离家?”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还查到一件陈年旧事。”赵昶紧紧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苏执琅,“当年我母后受贱人挑唆,曾经收买武林人士,袭击你的马车,将你卖到行尸令。以你睚眦必报的个性,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查清当年真相吧?”
他走到苏执琅面前,冷笑一声,“接下来,你又会做什么呢?”
他举起手指,一一举例道:“当然是先取得父皇的信任。无论是极乐城的妥善处理,将搜刮物资全部填充国库,还是乌夷族余孽覆灭,帮他解决心腹大患,亦或者是,魏国突犯宋城,你领命举兵前去支援,还是后来的郑国进军我晋国北部。每一件事情,你都做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让人无法指摘。”
“表面上,你不要任何奖赏。实际上,你不仅声望逐渐高涨,更进一步在逐渐蚕食侵并掌控整个大晋的军队的权力,你让他们不知不觉间成为你对抗所有敌人的强劲后盾。”
赵昶紧握着拳头怔怔看了苏执琅许久,才哽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背后操纵赵邈,利用他来对付曹氏,又将我牵扯入局,这其中,是否有假借他人之手,趁机将我母后杀害,报你当年入行尸令之仇?”
苏执琅两手一摊,他的手指依旧白皙漂亮,好似任何腥风血雨皆和他了无关系,“你长着眼睛,要学会用心看,在场的人都知道,杀你母后的是赵邈手下的人。”
赵昶闻声一顿,仰头将眼中含着的泪水咽下,举起了腰侧的长刀,整个人一抖一抖地发着颤,指着苏执琅,“父皇跟我说,我若为君,驾驭不了你这般的臣子,若我登基为帝,必杀之。我念在我们兄弟一场,便给你恩赐,让你死于我的刀下,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苏执琅双手负在背后,笑了笑,“你从娘胎里就身体羸弱。你的武功底子是我教你的,你真敢独自和我一战?”
赵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残酷而快意的笑容,“苏执琅,今日便是你死期!”
苏执琅的身手飘逸灵动,限于手无寸铁,赵昶走得是沙场杀人的硬功夫,挥舞起来虎虎生威,两者对抗之下,竟然一时之间无法分出胜负。
赵昶毕竟年轻,苏执琅几次进攻引起的挑衅让他更易暴怒,凭什么苏执琅处处高他一筹,他始终对他无可奈何,甘拜下风?
求胜心理一下子没过了理智,无形之中给苏执琅留下了可乘之机,在一招暴露了空门之后,赵昶被逼得连连退败,两人对战引起阵阵罡风里,在银杏叶飘落的满地枯黄中,他最后被苏执琅拾起的木枝点住了咽喉。
“赵昶,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执琅如此笃定,一字一句皆如同楔子钉在赵昶的心头。
赵昶眼皮一跳,近乎咬牙切齿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我,如何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是吗?”
他挺起胸膛来,冷笑一声,“可苏别桥你忘记了,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下一任晋国的继承人,而你,永远不过就是一个臣子,你若是意图谋反,那便是乱臣贼子,你的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会是晋国的罪人!”
“所以,你才不会是继承人。”苏执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