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在方与泽办公室坐着，方与泽翻着之前马主任给他的文件。“祝老师，这个活动是咱们英语教研组搞的吗？”方与泽问。
祝老师愣了一下，摇摇头：“教研组没说要搞，我是看英语活动课教案的时候发现有节日板块……才想到的。”英语老师跟个瓷娃娃一样脸上发光，这会儿蔫蔫的，脸上的光都黯淡了些。
方与泽翻着马主任给他的学校德育工作方案里面关于弘扬传统文化的部分，又看了看自己在网上搜集到的一些资料，好一会没说话。祝老师看他很烦恼的样子也没敢走，陪着方与泽坐了足有半节课。
等方与泽从资料里抬起头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让人小姑娘等了太久了。方与泽很不好意思，连忙起身给祝老师倒水致歉：“不好意思，我疏忽了。”祝老师双手接了：“是我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方与泽听她连敬语都用上了，连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着这个事儿怎么样在学校限制的范围内办了。”祝老师一听这话，眉眼就跟活过来了一样，“您想出什么办法了？”
方与泽请她坐下，翻出资料给她看：“教体局确实对过度推崇和消费外来节日持反对态度，但是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不强调‘圣诞节’这个概念，强调文化交流。文化交流这种事儿不能搞一刀切，上面的文件应该也是想到了这层，所以他根本就没明说‘不让学生过圣诞节’。”
见祝老师听得云里雾里，方与泽继续说：“我记得咱们这个‘圣诞节’有个‘圣诞精神’的概念吧？圣诞精神是什么意思，祝老师？”祝老师想了想，“圣诞节是为了宣扬上帝对人类的爱，所以圣诞精神大致可以概括为爱、和平、无私、分享和奉献。”
方与泽点点头：“那咱们这个活动就可以搞成以‘爱、和平、无私、分享和奉献’为主题的英语班会。”
祝老师被他绕得有点发蒙：“可是方老师，我答应了他们要办得是圣诞联欢会呀，这样学生能接受吗？”
方与泽一笑：“试试吧。”
学生当然会接受。老实说华国的高中生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圣诞联欢会”，只要有个契机可以撒着欢儿不用学习，他们就比什么都高兴。其实不止学生是这样的，但凡是人，只要有机会偷个懒，哪怕做得是最没用最傻的事，心里都是雀跃的。方与泽把班会课给了祝老师，上报政教处和教务处学生要搞个英语主题实践课，马主任果然批了。政教处的小李老师一边记录一边好奇地问：“方老师，你班这个活动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欢迎。”方与泽交了资料，看见小李老师的裙子下摆似乎有点脏了，便指了指，“是不是出去的时候走了近路？”小李老师低头一看，裙摆上果然沾了不知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她“哎呀”一声，有点懊恼地四处找纸巾：“我经过鸽舍看见有个学生受伤了就把他送到校医室，应该是那时候蹭的……”这小李老师为人处世还不太行，但是心地善良却是真的，方与泽弯下腰掏出纸巾帮她擦了裙子上的鸽子屎，“下回还是走大路，这么好看的裙子弄脏了多影响心情。”
小李老师红着脸跟方与泽道了谢。
班会搞得还算成功。飞光高中的校服本就有正装，十七八岁的大男生穿着剪裁合体西装、打着领结，算得上相当精神，虽说现在的学生大多单薄。陈星珑身为班长兼主持人，拎着小提琴上场，大大方方地拉了一支开场曲，底下不少女生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小提琴的声音。
牛翘楚也是主持人，她穿了正装裙子，嘴唇和眼睛上带了淡淡的妆，不太显眼却好看得很。方与泽只听见小李老师有点感慨地说了一句：“我上学的时候我妈都不让我化妆，她们可真幸福。”方与泽笑笑，对小李老师说：“都说天生丽质难自弃，你不化妆也好看的。”小李老师转过头看着方与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又好像不太敢看方与泽的样子。
“啊，董事长？”小李老师看着方与泽身后突然叫了一声。胡云南意态悠然，关了后门、拉了把椅子坐在方与泽身边，冲小李老师点头，矜贵的下颌线挑起一个淡然的弧度。他生得好看，眉目之间秾艳风韵更胜彩绘，可惜眉间两道颜色微深的痕迹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听说有学生实践活动，我来观摩。”
教室后排有个女生回过头来看到了胡云南，和同桌小声议论了几句，两个人一起回过头偷看。方与泽有点莫名其妙，拿不准胡云南这是发病了还是单纯的发疯。他本想提示两个女生认真看节目，只听胡云南冷哼一声，盯着两个女生给了个相当吓人的眼神。
胡云南好歹算个商场悍将，气场全开对付两个高中女生直把两人吓得连忙转过头去，靠在一起瑟瑟发抖。方与泽一头雾水，这才发现胡云南一身低气压把身边的小李老师压得连喘气声都轻轻的。更可怜的是教室前面指导学生的祝老师，她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实践活动课居然就招来了董事长。万般无奈之下祝老师频频看向方与泽，眼神里全是不安和求助。其实她不看倒还好，看来看去方与泽身边的胡云南气压愈发低了。
“方老师和同事们关系不错嘛。”胡云南说。
方与泽不说话。他和胡云南上大学的时候还流行过这种洋节。有次也是圣诞晚会，方与泽被同班同学起哄唱了一首歌，中途班里一个女生兴奋过头，冲到台上送了方与泽一支玫瑰还拥抱了他，下面立刻就有同学起哄让两人在一起。这一幕被赶来接方与泽的胡云南撞了个正着，胡云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当晚回家砸了方与泽的吉他撕了方与泽的书，闹到最后居然要让方与泽退学。
一阵掌声，讲台上的男女对唱结束了。
胡云南侧头见方与泽半低着头出神，后背立刻开始冒凉气。方与泽脸上甚至带着点笑、他转头看向胡云南的眼睛又黑又亮：“董事长这么忙，真是辛苦了。”
胡云南前一天死皮赖脸地要吃方与泽煮的酒酿圆子，吃完了又说头晕，再次死皮赖脸之下磨着方与泽帮他洗了头发擦了脸，霸占了方与泽大半边床躺平乱滚，直到方与泽出门才起身。想到这些胡云南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理亏，胳膊往方与泽的方向碰了碰。
方与泽装作不经意，躲开了。
林柏柏的同桌宜家在台上架起了自己的古筝，摆弄几下居然弹出了一首欧美流行歌曲的旋律。学生们新奇得不得了，纷纷点歌要求宜家演奏。宜家这姑娘胖胖的，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充其量算得上讨喜。不过她看起来性格还可以，甚至算得上班里少数几个能和林柏柏说得上话的人。从前方与泽总觉得这姑娘性格平平的，直到有一次发现她遇见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变得相当生动，方与泽亲眼见她跟校外某个包子摊的老板滔滔不绝研究肉馅怎么调最好吃，那飒爽根本就不像是方与泽平日里见到的宜家。正是因为她爱吃，方与泽偶尔能听见谁说一句“宜家又减肥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