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进书房,姬婴就闻到那股令他讨厌的云丝香的味道,以及那磨耳朵的古琴之音,不禁头痛脑胀,情绪越来越焦躁。
进了门,站在织纱屏风那里定了定神,深深呼吸了三次,姬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收起脸上的愠色,迈开步子,看似平和地走了进去。
今日的姬无忌没有上朝,在自己的家里自然不用再装样子。一领金线掐丝上锈祥云铺水的石青色长袍服服帖帖地罩在身上,一顶错金嵌珠的白玉簪冠将黑白交错的头发拢得一丝不苟。此时,他正专注于手里五色玻璃盏,细细品着那上等女儿茶的甘甜与微涩。
姬臼也没有穿甲胄,一身绛色常服,恭敬地跪坐在姬无忌对面的蒲垫上,颔首以待。
而姬轲,则跪在姬无忌身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手握一把小刀,专注地切着小桌案上的花丝茶饼,并细致地用玉片刮上蜂蜜,再规规矩矩地摆放到姬无忌面前的玉碟里。
这个被称作书房的地方,却没有一卷兽皮、一张帛书、一片龟甲片,甚至连放这些东西的楠木架子,都被摆放上了各种花里胡哨的珍奇宝贝,哪还像一国内使应有的书房。
姬婴简单环顾了一下这三个月没来就又添新彩的书房,侧头瞥了瞥角落里那凝神抚琴的白皙美人,又是没见过的新面孔。
姬臼和姬轲都不敢抬头,仿佛飘进来的只是一阵风,丝毫不影响自己平静的状态。
姬无忌放下手中的五彩玻璃盏,抬起眼皮,额头上挤出一堆抬头纹,指了指姬臼身边的那个蒲垫,悠悠说道:“坐吧。”
姬婴见姬无忌并没有责怪自己为什么迟迟才到的意思,便提起长衫,跪坐在那细密柔软的蒲垫上,面无表情地问了句:“父亲叫孩儿来,可是又有新任务?”
姬无忌正在咀嚼茶饼的的嘴陡然停住,抬起手,指了指角落里抚琴的美人。
琴声戛然而止,美人眼帘低垂,微微颔首,怀抱着古琴,悠悠站起,轻移莲步走出了书房。
美人出去后,外面的喜伯便锁上了书房的门。
姬婴听到那熟悉的“咔哒”落锁声,喉咙有点发紧。
姬无忌并没有回答姬婴的问题,而是一把揽住旁边姬轲的肩膀,满面慈祥地问道:“轲儿,今年,有十四了?”
“回爹爹,没错。”姬轲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道。
姬无忌长叹一声,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张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龙舌弓,感慨万千:“十四好啊,十四……婴儿,你十四的时候,已经成功的帮为父执行了第一个任务了。”
姬婴陡然心惊,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微睁双眼,虽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难掩音色中的焦虑:“父亲,轲儿还小,不是说好明年才让他……”
“婴儿啊,”姬无忌打断了姬婴的话,似是并不在意他在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地慨叹着:“婴儿啊,曾经,你也像轲儿这般,是管我叫爹爹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父亲了?”
姬婴心石一沉,如鲠在喉,停顿半晌,才瑟瑟开口:“十四……”
“哦。”姬无忌一副恍然翻悟的样子,回手拍了拍姬轲的后背,和蔼道:“轲儿啊,你要好好感谢感谢你二哥,他心疼你,还想让你再当一年巢里的雏鸟啊。”
姬轲微微蹙眉,有些心急,赶忙说道:“爹爹,轲儿已经是男子汉了,轲儿可以帮您做事情了!”
姬婴愣住了,抬起头,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姬轲,心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姬无忌却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姬婴,高昂道:“翻覆之间,砒霜蜜糖。婴儿啊,你的一片良苦,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姬无忌又转而望向身边的姬轲,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张通体澄黄的龙舌弓:“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