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玥抽噎一声,抬起袖子就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不好意思啊,眼睛里进了沙子,没有什么事儿啦。”
她胡乱编了一个相当拙劣的借口,擦干脸上的泪水后,眼眶仍旧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兔子。
“你还不回家吗,都这么晚了。”周玥转移话题,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太狼狈。她实在是没想到,黄女士在今夜就过来了,守在她租住的门口,坐等她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等了大半夜。
周玥起初在门口看到人影时还吓了一跳,还是以为是对面房间住的出来在她门口抽烟什么的,没想到随着走廊感应灯的亮起,黄女士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就这么落在她的眼里。
她当场愣成二傻子,怎么也没想到说好过两三天坐飞机过来的黄女士在今夜就立在她跟前,一张脸要多严肃有多严肃,脸上尽是不悦与失望,甚至还隐隐一触即发的恼火。
黄女士开口同她讲话,喉咙有种被寒风割裂了的沙哑:“晚上出去哪里鬼混了,还知道回来。”
周玥嘴唇动了动,只是问她:“您怎么过来了,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黄女士笑,笑声里带着寒风的凛冽,“我这不是想着给我乖女儿一个惊喜,没想到乖女儿给了我一个惊吓,楼下送你回来的男人谁啊,新找的对象?”
周玥脚下挪动半分,往自己的房门前走了走,嘴上解释着:“一个朋友。”
“哟,什么朋友大半夜还送你回家呢,男朋友?”
周玥不想再继续和黄女士说下去,黄女士总是这样,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切自作主张给她的事情下结论,不论她怎么解释,黄女士要么不屑一顾,要么嗤之以鼻。
而现下的黄女士对着她冷嗤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谈恋爱可以,结婚就别想了。我可以让你继续玩下去,你想怎么和其他男人玩都可以,但是结婚不行。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之前不也和姓江的谈过四五年……”
黄女士的话如同连珠炮弹向周玥轰来,轰的周玥的思绪混沌,失去思考。为什么,为什么黄女士总是要这样子毒舌,这样子对她无尽嘲讽,仿佛她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她不是她的女儿吗?可是她明明一点也都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与爱,有的只是无尽的争吵与谩骂。
周玥太阳穴突突跳,跳得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大声指责黄女士:“妈,你说够了没!”
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声叫黄女士有分秒怔愣,继而迎接的是更火爆的责骂。她三两步上前,戳着周玥的脑门,话语里尽是责骂:“翅膀硬了,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口气这么冲,就因为自己在外面挣了两个钱?我说说你怎么了,我还不能说你了?”
黄女士气呼呼,“你半年不给家里打个电话,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你工作忙,这忙那忙,反正不理会我和你爸就是了,在你眼里是不是早就没爹妈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去死了,我死了你你们就都开心了?我说说那姓江的又怎么了,那那时候和他相处得有多好多甜,后来不照样分手了?你妈我是过来人,难道还能不清楚你们分手的原因,让你单着你不好好单着,给你介绍的你又东挑西拣,跟逛菜市场一样。周玥,我和你说……”
周玥忍无可忍,打断黄女士的话,“妈,求你了。你别说了。”
她的二十几年人生在黄女士的眼里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合集,每次从黄女士的嘴里说出来不是黄女士唏嘘不已就是让周玥觉得自己很失败。
这也是大概周玥为什么从上大学时就逃离家乡,毕业后甚至逃离到与父母相隔几千公里的川城,她们没有办法在同一屋檐下和平相处。
周玥想过很多,为什么黄女士总要对她恶言相向,对她诉说各种心酸不易,告诫她未来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很久很久后她才想通,黄女士时是因为过得太苦了,那个年代造就了黄女士这样人,同样也是黄女士的父母,带给她的思维方式,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期耳濡目染,也就形成了现在情绪不稳,容易乱发脾气的她。
而周玥无力改变岁月给黄女士带来的这些,周玥能做的就是敬而远之,互不伤害。她也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变成像父母一样的人,她不想。
于是从小时候记事起,周玥就学会了将自己沉浸在看书和练书法中,尤其是晦涩难懂的哲学与毛笔字。看书能让她脑子清醒过来,看不下去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情绪很不好了。那时候家里的书还都是爸爸从地毯上买来的盗版书,大多都是读者意林以及知音这样的杂志,还有见的更多的,是故事会和爸爸的专业家电修理手册。
周玥每次都把这些书翻来覆去的看好多遍,偶尔看得实在腻了,她就看路边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传单、车牌,亦或是看静静流淌的河流,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让自己处于封闭的状态,这是对于周玥来说保持理智的方法。
周玥一直很希望,有一双不受人蛊惑的眼,有自己的判断,看到自己的好好坏坏,做自己喜欢并且坚持的的事情,渡过很多难关,真正去认识世界和身边的人们。可是就在今夜,周玥将自己所有不好的一面展露无疑,韩亦好心说给她听的时候,她没能控制自己;黄女士在跟前唠叨的时候,她更是炸了锅,耳边嗡嗡响,只觉得周遭一切很烦。
不知不觉,眼泪顺着两颊滑落,周玥上前递给黄女士房门钥匙,“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去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