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弃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了。小孩子的身体果然受不住累,娇弱又多觉,一旦睡着就没有任何警惕心,游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从牛车上抱下来、放到床上,还换了身寝衣的。

    ——如果游夫子的确对自己心存歹意,那么游弃早就中招无数次了。

    当然,游弃自小到大不知经历过多少九死一生的险境,这点小事还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也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困扰。游弃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声小孩子的脆弱,便坐在床上,环顾四周,恍然发现整个房间已经大变了摸样。

    昨天,它还是干干净净、鲜少有人气的,而如今,衣柜里塞着数件衣服,桌上窗台上摆放着精致小巧的摆件玩具,全然是一副备受宠爱的孩童房间应有的样子,充斥着用心点缀的温馨童趣,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看着这间每一个小孩子都理应欢欣鼓舞、欢喜不已的屋子,游弃微微有些失神。

    ——曾经的自己,是否曾经向往过这样一间屋子?向往过被长辈关爱呵护的感觉呢?游弃记不清了,但他想,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这些东西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了,那是就连做梦都无法去幻想的距离。当初的他所衷心期盼的,大约也无非不过是明天不要被人打骂,能够填饱肚子,仅此而已。

    所幸,游弃并没有因为那些曾经的过往而怅惘多久,他很快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床脚处叠放整齐的衣服,然后视线从被放置于衣服上的长命锁、手串、玉坠上划过,最终还是没有将它们戴在身上。

    确认自己穿戴整齐后,游弃拉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已然做好饭食,正坐在桌边手持一卷书册,安静等待的游夫子。

    听到房门处的动静,游夫子抬起头,对他露出了愉悦的笑容:“醒了?那就快点来吃饭吧。”

    游弃微微颔首,然后爬上椅子,还未动筷,便听游夫子继续说道:“今早我要教村里的孩子念书,你也来一起听吧。”

    游弃动作一顿,颇有点意外的看了游夫子一眼——明明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却偏偏还坚持着“夫子”的人设,游弃当真不知道这人是敷衍还是认真。

    不过,游夫子愿意做什么,都跟游弃没有什么关系,他点了点头,应下了游夫子的要求,然后拿起筷子,认认真真的吃起了早餐。

    吃完早餐,又消了消食,村中的孩子便陆陆续续的来了。孩子年龄有大有小,全都是男孩,数量也不多,也就六个人,毕竟村中比较富裕、还舍得交束脩的家庭并不多。

    这些半大年纪的皮小子在进入游夫子的院落后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兔子那般安静乖巧,他们不吵不闹,只需游夫子一个眼神,便乖乖在院中席地而坐,每人还拿着一截小树枝,以地作纸、以树枝为笔,游夫子一个指令,他们就一个动作,不吵不闹,安分到都有些诡异。

    至于游夫子,则捧着一杯清茶,端坐于葡萄藤架下的石凳上,姿态悠闲端庄,仿佛他不是在教导一群泥猴子,而是一名闲云野鹤、坐看云卷云舒的隐士高人。

    当然,与这群连个座位都没有的村中孩子不同,游弃被游夫子安排着,心安理得的占据了另一个石凳,面前还摆放着正经习字的宣纸毛笔。而这样令人眼红的特殊待遇,却偏偏没有引起那群孩子的任何关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那般。

    对此,游弃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位“游夫子”的行事作风,实在是不同寻常,令人捉摸不透。

    大约是由于上一世在宗门里学过些东西,有一些基础,再加上游弃脑子聪明、态度认真,游夫子讲授的内容,他接受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甚至比村中的孩子学得更快更好。

    至于游夫子,他表面上是在教导村中孩童,但大多数注意力却都放在游弃的身上,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态变化,一旦游弃微微蹙眉,便立刻将这部分内容讲解的更加细致详尽,弄得游弃总感觉自己是在接受游夫子的一对一教学,而另外六个孩子则全然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布景板。

    如此一个上午,游弃学得满足,游夫子教得舒心,而其余六个孩子则抱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宛若游魂般有气无力的离开了游夫子的院落。

    吃了顿午饭,游弃小憩片刻,恢复了精神后,便又坐在了小书桌边,接受游夫子的课后小灶。

    游弃毕竟是无师长教导,仅凭自己便踏入道途、青云直上之人,毅力耐力、心计手腕样样不缺。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便会竭尽全力,哪怕被命格所困,需得耗费比旁人多上数倍的时间与精力、走过无数弯路,最终却也必能达成所愿。

    于是,在下定决心读书学习后,游弃便成为了所有老师都不得不喜爱的那种学生,手不释卷、刻苦认真,还一点就通,聪颖绝伦。

    最初,他上午还跟着村里的孩子一同读书,但很快,他的学习进度就远超其余孩童,游夫子不打算耽误游弃的时间,便干脆放游弃上午自由行动,而游弃也没有浪费这段宝贵的时间,哪怕专注于读书,却也没有忘记锻炼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