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商成居然指说那些明州的海商是在编谎话骗人,汝阳王忍不住便咧了下嘴,正想说两句玩笑来打趣商成能哄得工部心甘情愿工部蚀本亏钱的本事,可江陵王先就开了口:“此话怎讲?”
商成笑着说:“现在去东倭做买卖怎么可能赔钱?不仅不赔钱,还是大赚特赚。!。就是赚得太多,那些海商一时消化不下,又怕被人瞧出端倪跟着过去和他们争枪,这才会隔两三年跑下一趟。”
听了他的话,几个王爷都是面面相觑。有那么一瞬间,每个人的心头都不禁升起一股浓重的担忧情绪。商燕山除了打仗的能耐之外,到底通不通别的事务呢?这一回借钱的事,该不会又象玻璃一样,也成了只吃不吐的无底洞?
“呵,呵呵……子达玩笑了。”江陵王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头。赵因唐制,因此国朝以来,虽然民间在婚姻嫁娶时很看重士农工商四者的区别,朝廷的态度却是一视同仁,虽然不是耕读出身的官员在升迁时确实是要比别人艰难一些,但明明白白写进朝廷政令的规矩却是从来也没有过。正是因为朝廷并不特别强调“重农轻商”和“尊本镇浮”,因此不少官员或明或暗地都经营着产业。他家里也请了人在帮忙经营财着货,专一从巴蜀贩卖盐巴、蜀锦和药材到中原,每年都能从中获利不菲。几年前,他请的几位掌柜开始尝试着营务海路,当时也找到明州的那几家海商,希望能讨教一些海的经验诀窍。因为他的缘故,那几家都很客气,把大赵到高丽到东倭以及到真腊的几条海路都作了详细介绍。虽然后来海的买卖没做成,但他对东倭的情况也算是了解。就象汝阳王说的,东倭国小人穷,获利的想法简直就是奢望,谁能保得住本钱,那都算很有本事的人了。怎么可能象商成说的那样,有人不仅在东倭赚了大钱,还拼命捂着消息想要肥水长流?
商成专心地听江陵王说话,一句都没有言传。
等江陵王把他听来的消息讲完,商成首先坦白地承认了一点,他不知道明州那几家海商和东倭做的是些什么生意,但他马又说:“我想,他们能运去东倭贩卖的,不外就是丝绸、茶叶、瓷器、纸张、籍这些物事-本来铁器也是一宗大买卖,但朝廷对生铁的生产和销售有着严格制度,所以这个买卖不能敞开了正大光明地做。”他这样说,其实就是在暗示那几家海商有私贩生铁的嫌疑,但几个王爷却都没有什么言语。做买卖有点贩私和夹带很平常,他们各自家里的营生也都不干净,没必要自己脸黑却跑去指责别人蹭锅底;何况听商成的意思也不是拿贩私来话事。
果然,商成的下一句话就转换了话题:“可海船运了货去东倭,从东倭回来时又能贩卖什么呢?木材?稻米?佛经?还是别的?”
江陵王楞了一下,没有搭言。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汝阳王低着头想了想,说:“……好象大多时候他们都是空船回来的。”又鄙夷地说道,“东倭这样的地方,也确实没什么可以让人瞧眼的物事。”
商成笑了笑,没再说话,便端着盏喝茶。
他这样的做派,显然是表明已经把东倭海路大有可为的道理告诉了大家。可大家凝神细细思量,却又全然不得要领。汝阳王皱着眉头,把商成提到的生铁还有海路拧到一起思索半晌,才不很肯定地说:“空船返回的话,海风急浪高,很容易倾覆。一一子达难道是说,他们在压舱石做手脚?”
几个王爷顿时都是眼前一亮。江陵王拍掌说道:“对,皇叔说的是极!他们出海时用生铁做压舱石,到了东倭再换成石头,这一来一去……”他说到这里就没了声气。就算是五千石的大海船,又能用多少压舱石?再说,生铁是大宗买卖,需要量大才能有客观的获利,可官府对民间的生铁买卖盯得极紧,海商担惊受怕地贩卖一回生铁,至多也不过几千万把斤,又能谋到几分利钱?
商成说:“我可没说他们在压舱石捣鬼。我只是说,这种买卖是有去的没回的,一来一回就要空跑半趟,还要承受海往来的风险,好象有点不划算。”
他话里话外处处都在透露着一个消息,东倭国有获利丰厚的买卖,的确让在座的人都生起好奇心思;可他就是句句都不落在实处,实在是教人心痒难耐。汝阳王耐不得烦,干脆就在座椅对商成拱了拱手,嘴里道:“子达,商伯,应伯,大将军……我说你说话就不能爽直点?”
商成还是继续兜圈子讲话:“我记得《唐》里有过记载,唐朝时东倭国派来的遣唐使,随员都是用粮食布帛做资费,而正使和副使却是发的金沙,好象是二十七斤金沙还是二十四斤。”
在座的都是宗室里的领袖人物,消息当然是十分灵通,那一晚含元殿的会议,他们也大概知晓些内容,因此商成一提到金沙,众人脑子里头一个晃过的念头就是东倭国的鹿儿岛金山和石见国银山。汝阳王一脸的懊丧可惜神情,摇头着说道:“早知道那里有两座金山银山就好了。现在不行了。眼下张朴眼珠子通红地盯着那里,谁有本事从他嘴里抢食……”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眼珠子一下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地盯着商成。东倭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两座金山,遣唐使携带的金沙自然不可能是出自那里,那这些黄灿灿的物事又是从何处而来?商燕山先说明州海商不可信实,又说亏本生意不合情理,还提到空船和压舱石……他心头砰砰乱跳,使劲地吞着唾沫就是说不出话,转着眼珠望了一眼清河郡王,老郡王手都伸进茶汤里却根本没感觉,只是一个劲地呆望着商成;再瞧瞧江陵王,江陵王腮帮子咬得死紧,脸都憋得有点发青;襄州王和另外两位王爷都是一付模样,哈着嘴只顾着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好不容易收束住心神,努力让自己从容一些,用一种就象叙家常一般的口气问道:
“这么说来,啊,东倭,他们那边,啊一一不止,不止是两座,两座金山?”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这短短的一句说完。而且声音嘶哑地就象从百丈枯井里传出来,既空洞又干涩,他自己听到耳朵里都被吓了一大跳。
“当然不止两座。”商成笑道,“不止是金山,还有银山和铜山。这些矿山都是富矿,全都不象咱们大赵的矿山那样难以开采。这样的矿山很有好几座。只是东倭国的开采技术落后,所以这些矿山大都没怎么开掘。几位王爷可能不知道,东倭国内的金兑银是个什么价?金兑银是不过一兑七八,银兑钱更是一两只换几百文。这是因为东倭的冶金技术太差,出来的全是杂金、杂银和杂铜。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从唐朝开始,东倭人就喜欢使用咱们的制钱。尤其是咱们大赵铸造的制钱,一枚能抵几枚唐朝的制钱使用,象永宁年间的永宁通宝,这样的铜钱更是一枚能当十数枚数十枚。所以咱们大赵的一些不法商人就从国内运了铜钱过去兑换成金银,回来再兑换成铜钱,这一进一出就是翻几番的利……”
堂屋里顿时响起好几下粗重的抽气声。几位王爷都被他的话说得浑身血液沸腾,眼睛里全是憧憬与向往。
清河郡王喘了几口大气,问道:“子达,此事当真?可千万莫要哄骗我们!你须知道,这一回相借给那个东倭的和尚六百万缗,有关碍的并不止是我们在座的几位,要筹集这么大一笔银钱,在京的宗室泰半都会投钱进来。即便有了这笔钱,也和那个东倭和尚签了契约合同,我们在东倭还找到了新的金山,可投到金山里的肯定还要数百万缗一一这笔钱我们还须找别人筹借,届时怕是不止宗室了……”说到这里他便停下了话,抬起眼睛炯炯有神地凝望着商成。
商成当然明白他话里的警告意味。现在借钱的是一群宗室王爷,回头投资找矿开矿的就是朝廷里的文武百官,要是他说的话里有假,下场可想而知一一发配岭南的优渥待遇就别想了,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但他压根就不畏怕。东倭在历史曾经号称黄金之国,最辉煌的时候,一座石见银山的产量就占当时世界白银年产量的三分之一,其他大大小小的金矿银矿更是不计其数,只要清河郡王他们有点耐心,又舍得花钱,雇人找几个富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他出的主意还不是让他们去东倭做实业开采矿山,而是掐住东倭的经济命脉。要是清河郡王他们的脑筋足够灵活,心肠足够狠毒,光这一笔贷款的抵押合同,就能让他们吃百八十年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蒋抟的高明手段……
既然商成说得斩钉截铁,而东倭国的商税作抵押又颇有价值,特别是想到东倭的金银价钱以及必然会闻风而动的各路商贾,原本就有心做这趟买卖的清河郡王和汝阳王等人都是心头大定。有商税和无数金银的吸引力,他们现在连东倭方略的胜负结果都不关心了。还有必要担心战事的胜败么?胜了当然最好,败了就再去打!一仗不成两仗,两战不行三战,隋炀帝可以三征高丽,东元帝就不能三伐东倭?打,非打下来不可;前三口当不成倭王,咱们大赵就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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