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怡然道:“先生自当是知道百家圣人的荀子吧。”
文士哈哈一笑,说道:“果是博学君子,请继续。”
沈炼顿了顿道:“荀子乃是儒学开创者夫子的再世传人,他遗留著作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夫子到太庙中去参观,见到一种倾斜易覆的器具。夫子问看守庙宇的人:“这是什么器具?”守庙的人回答说:“这是用来给宽待赦免的人用来警示自己的器具。”夫子说:“我听说宽待赦免的坐具,空着时会倾斜,装了一半水就会正,装满水了就会翻倒。”夫子回头对弟子说:“往里面灌水吧。”他的弟子提水来灌,倒了一半水时欹器就端正了,装满了水后欹器就翻倒了,倒空了水它又倾斜了。夫子感慨地说:“唉,怎么会有满了而不倾覆的呢?”
说道最后一句,沈炼轻声一叹,怎么会有满了而不倾覆的呢,盛极而衰,月盈则亏,天之道也,而丹道求得是圆满,本就是逆天道而行,自是难之又难。
文士笑了笑,悠然道:“真是半点没错,圣人微言大义,说一个故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世人愚昧,求神拜佛,岂不知神在心中,亦在道理中。”
沈炼默然无语,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
良久才道:“我若是愚昧众生,也得求神拜佛。”
文士讶然,终于无语,世人愚昧,故而求诸信仰,本就是无可指摘的事,于阎浮红尘,萌发道心,走上求道之路的,本就是少数。
最后文士才道:“这欹器便送你罢。”
既然拿了东西,又无话可说,沈炼自是没有留下的道理。况且沈炼听到了阡陌的呼唤,似是遇到了难事。
沈炼不知道这只神秘的妖雀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两者还未到心灵相通的境界。只是中年文士看起来身上并不具备法力,沈炼也不想惊世骇俗,微微施礼告辞后,才踏步出门。萍水陌路,缘聚缘散,本就无须太多俗套。
文士直到沈炼离开在视线范围之内,才静静坐在了书斋的一方桌子旁边,桌上早有一壶茶,这时候一团幽绿色的鬼火在壶边燃起,没有点燃木桌,仅仅覆盖着茶壶,过了一会茶壶冒出冰冷白气,像似滚沸一样。
文士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若冰雪煮沸,冷意不减,他将之倒入喉中,脸上现出陶醉神色,叹息道:”果然是要用幽火,才能让这壶雪芽茶不失本味。”
那火焰往旁边空地一落,虚室之中,很是突兀就出现一人,穿着黑色衣袍,双眼冒着绿幽幽的火焰,脸色发青,煞是吓人。
这就是当日沈炼在翠屏山见过的青面人,此人当初还意图用幽火伤他,可惜幽火天生被沈炼从幽河中锻炼出的体质克制,不见半分功效。
青面人恭恭敬敬参拜道:“主上怎么就放他走了。”
文士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面上还有回味雪芽茶清香的神情,慢条斯理道:“他已经得到元清祖师剑意的承认,他化自在天魔妙法本就和元清祖师有所干系,甚至说源流一致,我要是有所动作,肯定会闹出大动静,引来紫玲师叔的。”
青面人道:“以主上的手段,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来控制这沈炼,紫玲真人追杀的太紧,若是找不出破解太虚神策的办法,主上这天魔妙法的最后一步,终难以实施,会被紫玲真人给破坏掉。”
文士微微笑道:“小青儿你跟我两百年了,似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多话过,要知道正因为你话少,才能跟我这么久。”
他一副笑吟吟的神情,落在青面人眼中格外可怖,才想起了主上近年来虽然养浩然之气,来统摄天魔妙法生出的魔念,其本性喜怒无常,那是不会改变的。
他自知失言,不停叩首。
文士修炼的《他化自在天魔妙法》是实实在在的无上魔功,之所以称之为魔,缘故就在于其与玄门正宗大相庭径。
此魔功乃是将人心那些纷杂的念头,练成天魔,能在无声无息间,通过某些媒介,侵入别人心灵,最后鸠占鹊巢,将对方练成自己的化身。
可是修道本就是纯心如一,念头越是驳杂,到最后破妄时,就越难见到本性,所以此法固然神妙无方,但是要想破妄,自是艰难至极。
因为种种虚妄,皆被他化自在天魔妙法无形中扩大许多倍,最后要斩去虚妄,无异于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