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雁影持着剑,五色光晕流转,高高举起,只这么一斩,善觉的人头就应剑而落。
只是那从脖颈飞出的人头,滴溜溜一转,又复飞到善觉的无头身上,完丝合缝,丝毫看不出被斩落人头的样子。
方雁影陡然一惊,没想到这人的修行这么高,要知道头颅为六阳魁首,一旦断掉,人必死无疑,可善觉修行之高,竟然能令断头续位,看不出丝毫异样。
连头都可以接回来,怕是斩掉其余四肢也没有用。
善觉放声笑道:“沈道士还是你来动手吧,贫僧纵横天地间,可不想窝窝囊囊再去轮回走一遭。”
方雁影回头看了看是沈炼,师叔只是轻笑,她握着剑猛然又斩,那人头断后又接。
只不过随着斩头的次数越多,善觉的头颅以及身体的血肉越见干枯,方雁影也不知斩了多少次,最后善觉盘膝趺坐在地上,通身遍如黄金,只见骨骼以及皮肤,隐隐间金光从中泛起,旁边栽落一颗同样金黄的头骨,寂然不动。
方雁影这才收剑往师叔身边走去,沈炼见状吹了一口气,那金身登时化为靡粉,融入冥土当中,最后有泉水涌~出,汇聚成一片小湖泊,金色的靡粉混着冥土,化为金黄色的沙泥,一朵莲花从湖泊中滋生,摇摇曳曳,静谧安详,有悠远的禅意流露。
沈炼轻声道:“杀了他,你心里有什么不同?”
方雁影向师叔拱手道:“并无不同。”
沈炼面色带有嘉许,缓缓道:“只要存在,就可以被消灭,哪怕是长生真人和金身罗汉也一样,修为越高越要谨慎,但也不能失了勇猛精进的锐气,正如在湍流险滩中逆水行舟,其中心境,更需要细细体~味。善觉正是精进太过,方才有今日之厄,他死在你手中,死在我手中,其实并无不同,只是天道假我等之手,顺势为之。其实我此前让他提出条件,求得活路,也有网开一面的意思,他偏偏还要算计,可谓将最后一点求生希望都泯灭掉,两世修行俱为画饼,可惜可惜。”
方雁影道:“如师叔所言,善觉是两世修行,不是说转世重来,证道长生更难,难道他也是天纵奇才不成?”
沈炼哂然一笑道:“青玄三千年下来,两次证道长生的唯独有我师祖紫玲仙子,故而两次证道无比艰难,绝非虚言,但这放在佛家又不太适用,他们自有轮回秘法,能带着一身修为,重新再来,如此累世功果,集于一身,最后以大~法力冲破桎梏,证得罗汉、菩萨,只在这一点上,着实了不起,胜过我玄门中人。”
方雁影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佛家的绝顶妙法,莫非还胜过我道家?”
沈炼道:“真是痴儿,大道就在那里,虽然达者无先后之别,却也怕夜长梦多,金身罗汉或许容易证得,可菩萨业位,千百世修行都未必够,流连人间,自有是非生出,生在阎浮,业在阎浮,时间越久,只会遭遇更多的危险,一个不慎,就是如善觉今日的下场。”
他顿了顿,又道:“佛家向来流传一句,有善男子过得无量量劫,就能成佛陀,可是无量量劫,多么悠长的时光,谁能保证期间不出事,故而我辈之人,只修今生,不求来世,如履薄冰,也能甘之如饴。”
沈炼说到兴起,手足俱动,露出一只手,森森白骨,非但不见鬼魅森森,犹有几分说不得的洒脱自在。
方雁影却有些难过,道:“师叔你的手还能好么?”
沈炼神情从容道:“有树名婆娑,上结着长生果,只要找到婆娑树,见证其微妙,我也能算是小有圆满,恢复这只手自是容易,到时也可以见陈北斗,一决雌雄了。”
方雁影道:“那这冥土我们还探索么?”
沈炼悠悠道:“便是有玄坛真君遗留的道意,现在的我也不欲多想,取一抔冥土,咱们就走吧。”
方雁影又看了看那一片湖泊和其中的一朵莲花,显然是极为珍贵的事物,毕竟是一位罗汉的金身所化,可见师叔的意思,分明是不要了。
她隐然间觉得师叔留下金色湖泊必有深意,但又参悟不出来,欲要问,又觉得落了下乘,因此开口不言。
沈炼用白骨之手抓出一抔冥土,登时冒出黑烟,甚至又消融了一截骨头,但他神色间略有些心满意足,并非他吸收了冥土之力,而是以身试法,参悟其中妙谛,对于土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冥土归藏死亡,收纳污秽,可谓有德,同净土孕育新生在天道眼中绝无高下之分,正如上善若水,水居万物之下,近乎于道。
领略其中意味,过了不久,沈炼就举着铜棺和心灯,一挥袍袖,心灯光芒万丈,在虚空划出长桥,施施然就带着方雁影出了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