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到身侧,穆蔷抱拳笑问:“陆将军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陆褀把双手背在身后,抬首挺胸,得意洋洋瞥她一眼道:“不枉本将军软磨硬泡三个月,你那位小殿下终于答应我,要收回武文那老贼赏赐给我们陆家的丹书铁券。本将军今日一身轻松,高兴的很!”说着轻轻哼了声,背着她摆摆手道:“走了,有缘再见,记得要照顾好她啊!”
这个她指得是谁,不言而喻。穆蔷继续往上走,在阶顶被人挡住了,腾骧四卫司长齐竹跨步拦在她面前,伸出一手勾了勾说,“请穆司长出示腰牌,容本卫查验身份。”
穆蔷烦不胜烦,气鼓鼓的从腰间摘下刻着她姓名的鎏金腰牌,“啪”地一下扣在齐竹的掌心,讥诮道:“你跟谁摆谱呢?每次都是这样,烦不烦?本司长还不值得齐总司信任吗?”
见她这次忍不住发了火,浑身炸毛。齐竹提着她的腰牌重新挂回到她的腰间,往一侧抬了抬下巴,冷冷道:“有请穆司长。”
穆蔷最见不惯她这种装模作样的人,龇牙咧嘴的瞪了她一眼,抬腿向殿中迈去,殿内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有可能生造出回响,这使得她不得不放缓脚步,她的视线里,长公主独自一人伏于案前,提笔翻理着奏折。
天色尚早,殿内的光线有些晦暗,前夜的灯火未曾熄灭过,想来又是熬了一宿,素烛的光影跳跃在她的脸侧,也未能扰乱她垂下眉眼时的温柔。
见到她来,长公主停笔,抬手揉了揉鼻梁道:“怎么说?”
穆蔷看她神容疲倦,默叹了口气,“回殿下,最后一批逃往保定府的东厂余孽昨晚已经被赤金卫追踪到并且解决完毕。”
长公主听后点点头,安慰道:“辛苦你了,今后赤金卫承担的责任更重,需要办理的事情更多,你若是觉得累了,就跟我说。”
穆蔷忙摇头道:“我不累,殿下需要操劳的事物更多更繁杂,跟臣下比起来你更累,所以你要多注意休息,其他事情请殿下放心,我们赤金卫能处理好的。”
接下来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其他事宜,她便从殿中告退,走出殿门没几步,她又忍不住回身看去,看到殿中人又把自己投入了纸山中。穆蔷回过头,撇下身后的一切,握住刀柄向丹墀下走去。
今晨的云气厚重,颜色暗沉,该是阴天无疑。她一边走一边梳理当日自己需要进行的各项差事,王权统治下的世界就像是一潭积满淤泥的死水,其下深埋欲望,发酵至顶点便会翻搅起污浊动荡,然后平复,进入下一个蛰伏的时段。
欲望难消,有欲望的地方就会有争夺。太平安逸,不该是王应享的生活。而她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在喧嚣尘世中,为她的王保一方平安。
一时思绪万千,穆蔷抚着自己的赤金刀,想起了先皇在位时的锦衣卫,它的存在对殿上人来说,是心中永远的痛。所以,长公主在那夜之后把锦衣卫的一切职务都转交给了赤金卫负责,起初她觉得不妥,接领锦衣卫的职务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像先前那般亲密的陪伴在长公主身边,不过后来,她还是坦然接受了。
世事匆忙,分合来往,再正常不过。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未尝不能保护她到极致,想到锦衣卫就不免想到锦衣卫前任北镇抚司镇抚使,他跟长公主之间距离遥远,但并不妨碍他们两人之间建立高度的默契。
穆蔷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北司总旗的影子,他狠起来磨牙饮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肯为了一个人放下刀,为她变得脆弱。能屈能伸,乃真英雄也。
从此,世间再无锦衣卫,锦衣卫却永存于王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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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竹宿卫于御前,远望苍穹中的第一滴雨落下,春风斜吹,透过宫檐将殿前的玉阶染湿,一人从殿中迈出落进了她的余光中,她上前陪伴她道:“殿下,外面下雨了。”
雨昕抿唇,走到阶边,一双桃花眼里零星绽放出笑意,“我有些累,有些瞌睡,你陪我到庭中散散步,醒醒神吧。”
齐竹怔了下,她想问她因何而累,有没有烦心事,最终还是忍下了那股冲动,王就像那檐上雪,孤特高洁,她一个人内心的曲折还得由她自己来谱写。
齐竹回过神点头说好,正要撑伞时,长公主抬手从身侧提起了她自己的,“用我的吧。”
两人下着丹墀,齐竹抬眼看头顶那把伞骨陈旧,颜色暗沉的伞,不禁道:“殿下这把伞好特别,像是用了很长时间的样子。”
“也许吧,”,长公主轻声笑道:“这是故人赠与我的一把伞,我也不知他究竟用了多久,用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