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官！”
人们都目送她跑去的背影，小天满脸担忧。晴儿从小不爱运动，他想站军姿应该已经是她极限的极限了，事实上军训并不以跑步等运动为主，不过是调整军姿，走走正步什么的，大太阳底下跑步他怕她受不了。果然跑不到半圈她就慢得跟走路一样了，而原地站着的人也不能休息的，得保持姿势等她回来，教官说本来可以练完这点就到树荫底下的，但队伍里出现一个“顽固分子”必须整个队伍一起承受她的任性。
队伍里开始有窸窸窣窣的不安分的声音，教官补充道:“你们也不准抱怨，她是你们的队员，队员受罚，所有成员都有责任！”
晴儿跑了一圈回来已经晕乎乎的了，她回到小天原来的那个位置，摇摇晃晃的像山谷里一株被风吹动的小草。那毕竟是身高最高的一排男生，而她又是全班最矮的那一个，插在男生队伍里违和感异常强烈。
“这位男同志体力不太行啊。”教官开玩笑道，他也没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叫那一排走正步，走到另一边与原来的队列汇合。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晴儿从第一步就开始顺拐，她自己能意识到的，于是又自己纠正了几回，可之后又错了。军训里顺拐永远是最好的笑料，况且她一个小人儿在一排动作整齐的队伍里，就像一个坏了的木偶一样，而且提线人十根手指已经错乱了，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无地自容了，她变得不会走路了。因为她队伍里又是一阵忍笑——忍笑是军训必备技能之一。
终于熬到放学解散了，晴儿从刚才罚跑步就一直憋着眼泪训练，这会儿一看到小天过来找她，眼泪的洪水瞬间爆发了，抱着他哭天喊地的:“小天，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天已经把防晒霜擦掉了，露出了粉红的肤色，低头看着她双眼像泉眼一样一股一股地涌出泪水，无奈道:“刚才逞能的劲儿哪去了？”
“对不起，小天，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像是要把命都哭出来了似的，边哭边大喘气，眼看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嘴巴张着眼睛里的泪水也还哗哗的往外冒，这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小天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不然真要哭断气儿了。
“好了好了，下次别再犯傻就行了。有力气哭，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呢。”小天又扯着袖子想帮她擦眼泪，可袖子上全是白白的防晒霜，她见了心里又一阵愧疚，自己用手一下两下地把眼泪推开，用力地抽泣着说:“小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
“你得保证的是以后别再惹教官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了，啊？”他表情凶狠手却又不舍得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那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的狼狈的脸实在也让人心疼，虽然都是她自找的。
两人走到树底下，在那些突出地面的树根上坐着。大多数人都去饭堂打饭去了，训练区只剩寥寥几个人，操场视野空旷，好像没人的时候风也变清凉了，风没有阻碍地从某处吹来，裹着他们刚从煎饼台铲下来似的身子，忽然身心都得到了舒展，晴儿的哭声也渐渐在凉风中融化了。小天从她包里拿了一瓶藿香正气水，打开了递给她说:“先喝这个，不然真的会中暑。”
虽说是妈妈给她准备的，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喝，这东西闻着就催吐，她嫌弃地摇摇头，拿起矿泉水来喝。
“晴儿，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要成长必须喝得下藿香正气水！”
“这种变态的成长仪式只有外星人才会有吧。”晴儿眼角还带着刚才汹涌的泪痕，她抬头无辜地看着小天，又用手擦了一下已经不再流泪的眼睛，可那瓶藿香正气水的吸管已经坚定地送到她嘴唇上了，她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说，“喝了会我会变异的哦。”
“你变异就是变成正常人类了，正好。”小天不容置喙地一手捏住她的脸，一手把吸管放到她嘴里，像一位粗鲁的母亲给孩子喂药一样，“赶紧喝，喝了给你买糖。”
晴儿闭着眼睛一口气吸完了那一小瓶藿香正气水，咽下去的那一瞬间身子不自觉打了个颤，恶心感遍布整个消化系统。她用纸巾捂着嘴巴一阵干呕起来，雪白的纸巾上呕了一些黏糊糊的棕色的口水，她看了一眼小天后连忙把纸巾给揉起来塞到身后去。其实小天并不介意，在她喝水时又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一样轻拍她的后背，这树底下的空气中弥漫着藿香正气水的味道，她嘴里恶心的气味灌多少矿泉水也冲不散，她的世界就像泡在藿香正气水中，以一种她不喜欢的方式驱散了暑气。
“张琼天这算不算家庭暴力？”晴儿靠在树干上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树干很干净没什么杂质，摸起来还冰冰凉凉的，她甚至把脸贴在树干上时一闭上眼睛就有了困意。小天推了推她，她才又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看到斑驳的树影在他白皙的手上跳动，他真以为她迷糊了，在她眼前左右摇晃着手，她冲他笑了笑说:“我醒着呢。”
“如果你承认我是你哥那就算。”他接着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是当事人的软弱让犯罪者逍遥法外了，回去我就请爸爸给我打官司。”
“你就饶了我吧，张大律师出庭我可没活路了。”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就看见陆陆续续有许多穿着迷彩服的人从饭堂里酒足饭饱后出来了，像绿色的溪流般从饭堂里往外淌，他们三三两两地踏着悠闲的步子往宿舍楼走去，这些人目前没有学业的压力，也没有人际关系的烦恼，只有随波逐流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