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距离会稽郡吴城百里。
一人一狗行走在驿道上。年轻人作旅人装扮,身材纤瘦,灰布衣裳上沾了许多灰尘,显得有些陈旧,背后背着包裹着灰布的长方形物什,若是明眼人大约可以透过这物什形状猜到那是一把古琴。狗是大黑狗,半人高的身躯在主人纤瘦的身材的存托下看起来异常强壮,甚至可以说强壮的有些离谱。
旅人装扮的年轻人脸型消瘦,目光澄澈,静静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透着些古波不惊的意味。大黑狗走起路来竟然像身旁的主人一样四平八稳,没有跑来跑去,如果狗也有军队的话,那姿势大概就是狗军的标准正步。
午时时分,一人一狗选了处背风的地方停下来歇息,年轻人掏出一个水囊小口喝了几口水,接近冰点的温度贯穿他的肺叶直到小腹,他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喝完水,年轻人变戏法般掏出一个圆形的木盒,直径约两寸,高不过一寸,然后将水囊里的水倒了些在木盒里,递到一旁蹲坐着的大黑狗身前。
大黑狗吐出舌头“呼呼”呼了几口气,隐约发出几声哼哼声,便低下头去喝那清水。
“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吴城,算算日子,我们离开长安也有一两个月了。一个多月,从长安到吴城,连除夕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这速度确实不慢了。”年轻人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语气很随意。从长安到吴城,不骑马而步行,这个速度确实不慢。
大黑狗抬头忘了年轻人两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喝水。
年轻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手习惯性的去撩耳鬓的发丝,动作做到一般才发现自己为赶路已经易过容,鬓角已经不可能有发丝在飘舞了。手伸在半空又放了下来,动作竟然没有半点僵硬,行云流水般自然。年轻人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似乎要从这山林里辨认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似的。
“总算是离开长安了,离开那个让我厌倦了的城。”年轻人轻声说道,声音如同这天空一样风轻云淡,“可是回到了吴城又能如何呢?还是一样的城,一样的人,一样的江湖。”
说到江湖这两个字的时候,年轻人顿了一下,又去摸了摸已经喝完水半蹲在身旁的大黑狗,对着它用商量的口吻道:“能活下来不容易,到了吴城,我们离开江湖罢!”
大黑狗只是张大了眼睛吐着舌头,静静的看着他。
年轻人忽然自嘲般笑了笑,抬头望天,“是啊,连你都不信。也是,已经在江湖中生活了那么多年,这身早已经属于江湖了,退的了么?”
年轻人将喂食大黑狗的木盒中的水倒掉,将木盒收起来,重新站起身,道:“走吧。”
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跟上年轻人的脚步。
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一人一狗背后旋转着飘落,树桠上几颗小小的新芽刚刚冒出头尖。
......
两个月后。
长安。
未央宫。
冬未尽去,春已苏醒,三月三日,万物焕发新生命的时候,刘彻在宫中单独召见了秦城。
这回刘彻召见秦城的地方是建章宫,领秦城去见刘彻的是侍郎东方朔。建章宫在长安城外,依太液池而建,宫内草木浓郁,溪流潺潺,比起未央宫多了几分自然的味道,少了几分**肃穆,这个时节正是一副春意盎然好景色。
“陛下这两年在建章宫召见的臣子极少,踏足过建章宫的臣子只有卫将军、韩大夫寥寥几人而已,哦,还有前丞相窦婴。”路上闲来无事,东方朔便跟秦城闲聊起来,自打东方朔那日在秦府醉过酒之后,两人的平日里走动不少,关系自然更加亲近,而且东方朔此人为人放-荡不羁,做事说话完没有什么顾忌,“秦兄,你可知陛下今日在建章宫作甚?”
“不知。”秦城淡淡道。
“今儿是上巳节,陛下在建章宫为宫里的贵人们举行祓禊泼水仪式,这可是个大事儿。秦兄莫非忘了今日是上巳节?”东方朔对秦城说道,好似在为自己有本事知道刘彻的活动而炫耀。
“这个自然是没有忘记的。”秦城说道,旋即压低了声音对东方朔道:“东方兄可知最近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