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继续说道:“而且你不也从李家商队那里听说了吗,被你认定为海棠姬的人,分明是个陌生修真者,是个男人!今夜还是陛下的大婚之日,你风声鹤唳,把整个皇宫搅得鸡犬不宁,真是不可理喻!”

    “呵呵,”贺炳征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如果你见上那陌生修士一面,你恐怕比我还要疯魔。毕竟二十多年过去,狐姬的脸我也差不多忘光了,但是你——萧将军,对一张用情至深的脸,应该是片刻不曾忘怀吧?”

    “贺炳征,你什么意思!”萧广被他戳了痛脚,须发皆张,怒极而起,配上一张粗犷的面容,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年轻时是个暴脾气,老来也不见温和多少。诚然,他当年对海棠姬抱了那么一两分不可言说的心思,但当时的文武百官,谁敢说自己没对那张倾城绝艳的脸蛋动过色/心?而且为了天下,他毅然斩断情丝,在歼灭海棠姬一役中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当然,他斩不斩断情丝跟海棠姬没什么关系。狐姬本人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过,满朝文武在她眼中,都只是她与东诏帝游戏的棋子而已。但是贺炳征用这八百年前的破烂事嘴碎,简直不可饶恕!

    眼看两头老兽又要上演数年如一日的斗争,年轻天子坐在高座,忽然开口问:“海棠姬长什么样?”

    眸中一半兴奋,一半好奇。海棠姬在世时,现在的皇帝、当时的三皇子尹心桓与母妃居住在偏僻的旧宫中。他七岁之前都在旧宫中度过,对外界只有两个稀薄的印象。

    一个是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下人们嘴中的海棠姬,今日海棠姬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又有臣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偷偷为她写了辞藻华美的旖旎情诗,却被海棠姬当众念出来,轻蔑地丢进废纸篓中。

    另一个就是母亲日复一日眺望门口的孤寂背影。下人都说,若不是海棠姬蛊惑圣心,他们母子绝不至于落到此种冷落地步。但尹心桓却神奇地没有丝毫怨念,他觉得大家都不敢说实话,留不住皇帝并不是因为海棠姬魅惑圣上,而是母妃没有本事抓住男人的心。

    他也并不期望见到素未蒙面的父皇,但他想见见海棠姬。有次他在院门口玩,海棠姬的轿辇从门口经过,落下了一只香囊。他当时不知道那是海棠姬,捡了香囊,想给对方送回去。层层流苏掩映下传出女子慵懒的娇声,她说:“沾灰了,我不要了,送给你吧。”

    喉音婉转,娇啼声声。回到卧寝,三皇子就掐死了笼子里养了半年的小黄莺,相比于女人的声音,鸟儿的啼鸣简直粗劣得难以入耳。

    时至今日,年轻天子仍旧保留着这只香囊。

    天子好奇地问:“海棠姬长什么样?”明明大婚在即,他身上还穿着华盛的服装,却被一个二十年前的妖姬吸引去了心神。

    此问题一脱口,文武二首竟都变得语塞起来。妄图用语言描述那样的容貌似乎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就在这时,寂静的议事殿中响起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天子与重臣商议密事之所,殿宇外层层守卫把控,按理说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但地四个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殿上,步伐悠闲,颇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意。

    天子目光一凝,倏然站起:“你是谁?!”

    随着脚步声接近,那人步入了灯光之下。明亮暖黄的灯火勾勒出他的面容,天子的呼吸为之一窒。一旁的萧广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

    他与海棠姬有九分相似,有几处细微的不同,也只有十分相熟的人站在面前,仔细辨认,才能分出区别。

    贺炳征说他是海棠姬还魂,一点也不为过。

    天子稍稍回过神来,又问一句:“你是谁?”只是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不怎么计较答案了。

    裴黎半抬下巴,他像一只从画中走出来的艳鬼,理所当然地对痴迷于画的人说道:

    “不是你想见我吗?”

    贺炳征捂着心脏,斜着倚在柱子上,一看见这张脸,他就想起当年狐姬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搅得整个朝廷焦头烂额的往事,心绞痛复发。

    不过现在没人有空理会他。裴黎的想法就是,反正贺炳征是个老顽固,认定的事改变不了,他干脆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确和海棠姬关系匪浅,借势救出李家人,送他们到安全地方。

    “李家人在什么地方?”裴黎指间一弹,腰间巫雨威胁性地出鞘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