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看着亭外泛起涟漪的湖水,心中一阵唏嘘。若不是当初柳依依作恶,算起来她也快到了出宫婚配的年纪。
柳家虽然倒了,但是最起码明面上皇帝并未降罪过,还称得上是名门望族之后,况且她身上还有女官品级,若是在京都不好择婿,回到柳家的故地沂州,定也能寻得个勋贵之后和美度日,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如今她年纪轻轻就痛失心爱之人,顶着匈奴侧阏氏的名号只怕今后也再无人敢娶。京都回不去,叶城出不去,这一生贫瘠的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再没有什么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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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一顶不起眼的青顶小轿从北城门进了城,一路抬到了宁国公府的后门。
轿帘里伸出一双白嫩的手,腕间戴着一只湛蓝色的琉璃珠镯。帘子掀开,柳依依从轿中走下来,穿着一身极普通的米色衣裙,绾着时下最常见的妇人发髻。她瘦了不少,竟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面色也不好看,显得病病殃殃,毫无生气。
进了后门,有婢女带着她绕过后院,在一处僻静小院前停了下来。柳依依抬起头,阿蝉正站在院门口。两人再见面,不免心中又是一番唏嘘。
柳依依打量着阿蝉,她里面穿着一件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着一条藤紫色湘水芙蓉裙,外披一件素色薄纱外衣,袖口领口绣着淡雅的绿萼梅花。看似普通,实则面料柔顺,柳依依一眼就认出这是在京中都一匹难求的烟笼纱,更别说是在叶城这边陲之地,这一身少说也值十金。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心中翻腾起一阵醋意。
阿蝉往前走几步,向她伸出手,说道,“你瘦了。”
柳依依如梦初醒般,前走两步握住阿蝉的手,还未开口就已落下泪来,“苏央,苏央,我实在无脸见你。”全然没有了当年在京都时那牙尖嘴利,不可一世的样子。
阿蝉看到柳依依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和她一起携手进了小院,“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我一同长大,如今你回来,我也安心了。”
小院幽静,一进院门的空地上种满劲竹,风一吹过,沙沙作响。穿过竹林是一方池塘,和国公府中的内湖相连,里面的菡萏露着花骨朵,很快就要开了。池塘旁边有两间屋子,宽敞明亮。
两人进了正房,里面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全都是新置办的。“知道你要来,我一早就给你收拾了这间小院,”阿蝉说着走进卧房,打开床尾的衣橱,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各色衣衫罗裙,“这些都是新的,不过你的尺寸我也只是估摸着,若是不合身,你就交给婢女去改。”
柳依依走上前去,摸着那些颜色明亮的衣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良久才回身,对阿蝉说道,“让你费心了,待我在叶城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不能总给你添麻烦。”
她们二人自幼相识,一直是吵吵闹闹,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和气的说过话。两人一起回了正厅,坐在桌前叙话。
“你毕竟对叶城不熟,找房子的事,我已经让阿鸢去办了。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这小院幽静,也没人打扰,你若是无聊,可以去东边的景行院找我。”
柳依依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们住东院,那宁国公住在前院吗?”
“对,父亲住在前院,”
“自己独居?”柳依依又追问道。
阿蝉有些奇怪,据她所知,柳家与宁国公好像并无什么私交。她虽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婆母去世得早,父亲一直是一个人,怎么了?”
柳依依眼神有些飘忽,脸上挤出个笑容,“哦,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住在这里,按理说应该过去给宁国公见礼的,但你也知道,我这种身份,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了。”
听到她这样说,阿蝉回道,“无妨,我们自幼相识,也不是外人,见礼就不必了。父亲身体不好,这段时间一直卧床休养,你也不便过去探望。”
柳依依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仿佛有心事一般。阿蝉的注意力被她腕间的那串琉璃珠镯吸引了过去,那一颗颗圆润小巧的琉璃珠通体湛蓝,串成一串挂在腕间,衬的柳依依皓腕如雪。
看到阿蝉在打量她的珠镯,柳依依低头笑了笑,“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的手抚摸着珠镯,“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一开始不想离开王庭,是他给我下了蒙汗药,送我去的须卜部,这珠镯就是证明我身份的凭据。没想到竟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