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十六年六月,呼延明身死,匈奴归顺,隆庆帝大赦天下,设西域府掌管匈奴事务。凡匈奴百姓皆入大兴户籍,开放嘉峪关,并在叶城设立专门机构,负责中原与西域府的贸易往来。
同时颁诏,将原来驻守叶城的楚家军改编,由西域府全权接管。宁国公府迁回京城,掌管西山大营。
诏令一出举国哗然,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皇帝夺了楚家的兵权,又夺了楚家的叶城,这是明摆着要将楚家圈禁在京城之中。一时之间民情激愤,更有读书人含沙射影的讥讽此事。军中也群情激愤,竟一时难以平息。
楚玄和阿蝉接到诏令倒是十分平静。他们按照宁国公的遗愿,将他葬在了叶城,勇毅堂中又多了一面崭新的牌位。
八月,楚玄与阿蝉奉宁国公的灵位回到京城。夏日清晨,太阳升的早,刚过卯时天地间就已经一片澄明,太子早早便率羽林军在城外十里处等候。“末将拜见太子”“臣妾参见太子”楚玄夫妇俩下车向太子见礼。太子忙翻身下马,扶起楚玄,“父皇特命孤来相迎,楚世子功勋昭著,实在是我朝幸事。”
太子嘴上对楚玄说着话,可那眼早就黏在了阿蝉身上。宁国公去世,此夫妇俩因而一身素白。阿蝉在战场上自是清减了许多,面庞轮廓愈加鲜明,在一身素白衣裙的映衬下倒显得更加清丽几分。太子看惯了东宫浓脂艳粉,一时只觉阿蝉清素动人,着实挪不开眼。
楚玄见太子如此,反转手掌托住太子小臂,手上只用几分力,就看到太子脸色微变,忙将眼神从阿蝉身上移开。
“末将功绩实在不值一提,又怎敢劳烦殿下亲迎,实在惶恐。”
太子脸上的肉不自觉的抽动着,臂上的痛感传来,痛的他只想大叫,但又不敢,只能强颜欢笑道,“哪里哪里,世子对孤有救命之恩,孤日夜不忘。父皇该等急了,我们速回宫中吧。”说完仓皇抽出手来后退几步,准备翻身上马。
“殿下,”楚玄唤住太子,“家父已逝,我夫妻二人一路奉回家父灵位,理应先回宗祠将父亲灵牌归位,沐浴更衣后方可拜见圣上。”
太子调转马头,“既是如此,那孤先回宫禀报父皇,待世子奉完国公的灵位,速速入宫觐见。”他马鞭一指,对着右侧的羽林军道,“你们护送世子回府。”羽林军齐声应下,太子带着剩下的羽林军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楚玄转过身,眼中情绪闪烁,“太子如此轻浮,将来如何执掌天下。”
阿蝉挽起他的手臂,耳语道,“他自小就是这个样子,近几年愈发没规矩。别气恼,我们回家吧。”
楚玄点点头,夫妇俩登上马车朝国公府去。
推开国公府的门,夫妇俩奉着灵位穿过前堂,来到宁国公生前居住的前院中。阿蝉见院中一山一景皆是从前光景,鼻头微酸。她看着院中郁郁葱葱的花草,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成亲那时,楚忠每早都会在院中修剪枝丫,看见阿蝉就会露出温暖的笑容。她红了眼眶,转头看向身边的丈夫。
楚玄自小跟父亲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绝非寻常父子可比,他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泪却滚滚夺眶而出。阿蝉屏退了周围侍从,用丝帕轻轻拭去丈夫脸上的泪珠。
穿过正堂,转入东侧一间小房间。房中檀香浓厚,东侧是一张高高的案几,上面奉着一块灵位。阿蝉从未来过这里,她随着丈夫走近案几,只见灵位上写着“爱妻林清梦之灵位”。
楚玄将灵位放在了桌案上,夫妇俩一齐跪下向灵位行礼。三拜之后阿蝉直起身子,楚玄却一直伏在地上,久久不肯抬头。他肩膀微微颤动,喉间溢出极力想压制住的呜咽声。
阿蝉弯下腰去,将脸紧紧贴在丈夫的脊背上,用手轻抚他的臂膀,泪水也滴滴滑落。楚玄渐渐平静下来,他直起身,回身紧紧搂住身侧的妻子,“父亲和母亲团聚了。”二十四年,他们天人相隔二十四年,如今终于团聚,再也不会分离。
楚玄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情绪,在阿蝉耳边轻声说道,“我楚氏一门,为他桓家守卫疆土,楚氏男儿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如今他桓氏竟如此背信弃义,枉我父母族人一片赤诚之心!”
阿蝉乌黑的眼眸看向楚玄,“我们还有机会。”那眼中微光点点,坚定沉着,让楚玄心下沉静了许多。
“我只怕楚氏一族步定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后尘。”楚玄长叹一口气。
当年大兴建朝后加封功臣,康元帝共封国公三人,军师肖尺素封定国公、左将军楚承影封宁国公、右将军穆赤霄封安国公。
楚承影因救元帝离世,其嫡长子袭爵后,承骠骑大将军一职,率楚家军镇守西域;安国公穆赤霄执掌京中禁军及宫内羽林军;定国公肖尺素官拜丞相。楚穆两家皆有兵权,为皇帝所忌惮,故建朝初期以肖氏为贵。尚公主、出皇妃、入朝堂,肖氏俨然是大兴第一氏族。
现如今京都的仰止书院,乃是大兴第三位皇帝——端睿皇帝在位时设立。据说,是当时的端睿皇后在朝堂上奏,请旨设立官办女子学堂,端睿皇帝欣然应允,这才开了各地女子书院的先河。这位端睿皇后就出身肖氏,是肖氏长房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