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出事了!”皇上又重复了一遍,突然紧紧抓住楚玄的小臂,“出事了……”
“皇上,”楚玄声音慢下来,“到底怎么了?”
“这几个月来,海上一直狂风骤雨不断,倭匪企图上岸,不过都被伊鸿明率兵给挡了回去。上个月,伊卿为了震慑倭匪,在码头当场斩杀了一百多名倭匪的俘虏,彻底激怒了倭匪。”皇上显得力不从心,短短几句话也说不利索,不停咳喘。
从皇上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楚玄逐渐窥清了事情的原貌。伊府尹在广州码头斩杀俘虏后,倭匪确实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倭匪短期之内不敢再来,于是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寒灾上。
广州府向来四季如春,如今突遇寒灾,令官府也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开仓赈粮,赶制棉衣,忙得是团团转。
正当所有人为了寒灾焦头烂额之际,竟有一只五十人左右的倭匪精兵悄然上岸,乔装成灾民混在人群中。趁夜晚无人之时潜入了伊府。
他们本想将伊大人杀掉,但伊大人近来忙于赈灾,一直宿在官衙中,并未回府。于是他们便杀死了看家的护院,将府中的女眷和孩子通通控制了起来。
他们要求伊夫人手书一封,写老夫人身体不适,派管家去诓骗大人回府。但伊夫人抵死不从。倭匪轮番掌掴、鞭抽逼迫她就范,伊夫人不愿成为伊府的拖累,竟夺过倭匪手中的长刀自刎而尽。
丧心病狂的倭匪又将年迈的老夫人捆了起来,逼她手书。但老夫人是何许人也?自年轻时就随夫君镇守海疆,数十载刀剑风雨什么没见过,老夫人一声不吭,直接站起身撞在一旁的巨石上,当场血溅而亡。
两位夫人死亡的惨烈景象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位伊氏族人,他们奋而反击,和倭匪扭打在一起。但他们毕竟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妇人孩子,很快便被倭匪砍杀过半。
有忠仆趁府中大乱,冒死从狗洞中逃出伊府,跑到官衙报信。待伊大人率兵回府时,府中早已是血流成河,只有几个被长辈护在身下、藏在角落的孩子幸免于难,倭匪早已不见踪影。
伊大人跪在庭中崩溃大哭,竟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至今仍然卧床不起。
倭匪血洗伊府在广州府甚至是整个岭南道都闹得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流言四起。再加上寒灾愈发严重,伊大人又卧床不起,整个广州府现在是乱成一团。
兵部今日又来报,广州府已经有了几小股揭竿而起的叛乱势力,这才让隆庆帝慌了神。尚书令卧病在床,伊夕又遭此大难,皇上身边竟无一个信得过的人,这才急吼吼的把楚玄召来。
楚玄一言不发,紧抿着唇,一双眼睛已然有些泛红,先是匈奴又有倭匪,这些豺狼之辈毫无人性。他掀袍跪在隆庆帝前,“倭匪如此猖獗,竟将朝廷大员一家斩尽,实在骇人听闻。如今北境已平,国公府享圣上优待,又受百姓食邑供养,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微臣愿领兵前往,剿灭倭匪,还伊府一个公道,还天下百姓一个心安!”
隆庆帝面上终于松动些许,松了口气。之前对宁国公府下旨,是想着不让楚家在北境坐大。将楚家军化整为零,收回兵权,再将国公府圈禁在眼皮子底下,这一步一步的谋划,本就让皇家担着恩将仇报的恶名,如今眼看谋划已成,却被倭匪给搅乱了。
他本不想宣楚玄进宫,因为他怕,怕楚玄心中记恨他,不愿前去平乱,可实在是没办法了,朝中重臣宣了一波又一波,不是称病,就是找各种理由推脱,竟无一人愿意前去。若不是伊夕长跪不起,求他下旨,他说什么也不敢宣召。
隆庆帝想到这,自嘲似的笑了笑:天子,竟落到这般境地。独子无能,难承大统,满朝文武无人能用,唯一能用之人却让堂堂天子怕得要命,桓家坐了几百年的龙椅,真的要换人了吗。
“皇上”楚玄的声音将隆庆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隆庆帝面上有一丝尴尬,“匈奴一事,本该厚赏宁国公府,可爱卿也知道,这连年征战,国库实在不丰盈,”他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况且爱卿年纪轻轻就已位极人臣,若是在大肆封赏,只怕会落人口实,朕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爱卿见谅啊。”
看着隆庆帝这副样子,楚玄心中冷笑,皇上忌惮宁国公府,刻意打压这件事已经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皇上竟还能把话圆的这样好,好似他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说道,“无妨,宁国公府世代效忠君王,圣上吩咐无有不从。”
隆庆帝看楚玄没有拿大托乔的意思,便点点头说道,“有爱卿在朝,实在是朕之幸事。广州府一事爱卿可要好好办,待此事办好,朕一定不会再让爱卿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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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回府时已是天色已黑,府中早已点起灯笼。雪白的风霜间,一点点融融灯光互相照应着,让他心头突然放松了下来,这是他们的家。
拐进内院,远远就见着两个人影站在屋前的廊下。阿蝉身披石榴红色披风,怀抱一只金色小手炉,披风上的帽子有着毛茸茸的滚边,衬得她面如白玉。沈鸢也围着一身月白色毛领冬服立在阿蝉身侧,两人看着漫天落雪,正在廊下低声交谈,并未注意院门处站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