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甚至连明堂里的生意都不太好了,人人都说,明堂的独女要嫁给倭国人,那赚了这么多百姓的银子,将来都是倭国人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多难听的也都有。
那时家母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听见这些中伤我的流言蜚语,气得她大哭一场,以至于伤了根本,很快便过世了。但她最后在病榻上,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不要管旁人说什么,只要我幸福快乐就好,女子这一生,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求,祖辈已经给我留下了足够多的财富,哪怕关掉明堂,我这一生也可逍遥度日,只要我快乐,她便安心了。
家母病逝后,我在这世上没有了亲人,沉浸在丧母之痛中走不出来。再加上明堂的生意一落千丈,我整日忧愁落泪,借酒消愁,万念俱灰之下,我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嫁到了荣次郎身上,觉得造成今日这一切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如果没有他,家母不会这么快过世,祖辈创下的这份基业也不会断送在我的手上。
于是我与他提了分开,并且希望他永远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最好永远也不要再来大兴。
可他不走,无论我怎么骂他,骂的有多难听,甚至还摔东西,打他,他也不走,只是一遍又一遍温柔的抱着我,给我擦掉脸上的泪,给我包扎好受伤的手。
他只说了一句话,说我不是孤身一人,今后在这世上还有他可以依靠。
他给家里去了一封信,留了下来,陪着我四处游玩,放松心情,我们几乎走遍了整个江南。在外游历了大半年,我才终于平静下来,从痛苦中走出来。
回到广州,我开始重拾明堂的生意,虽说有些难,但幸好明堂的底子厚,又有伊大人的支持。伊大人说,令人憎恶的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倭寇,而不是友好的倭国百姓。他的这句话成了我的定心丸,许是有意要将明堂做成一块正确引导民心的招牌,伊大人将官府的许多活动都放在了明堂,就这么的,明堂的生意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一切风暴归于平息,荣次郎向我求亲了。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也为了不让流言蜚语再次中伤我,他承诺会永远留在广州生活,并且我们的孩子也会从杜姓。
正当我和荣次郎准备婚事时,偶然有一天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一盒信,全是他当初陪我游历时从倭国寄来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倭国文字我虽不是全能看懂,但也大体明白说了些什么。
原来,他远在倭国的父母十分反对他留在广州,并且告诉他,若想跟我成亲,只能把我带回倭国生活,若是执意留在广州,那他们就要跟荣次郎断绝关系。
我这才知道,他温柔的笑容底下藏着多少压力,为了让我重新振作起来,他宁愿失去他的父母。
我抱着他大哭一场,他却还是温柔的说着,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即将要成亲,伊大人主动来到明堂说要给我们做证婚人。消息一出,整个广州城都在翘首这场跨国婚礼。荣次郎的父母从自家的船队知道了这个消息,许是看到荣次郎的坚持,他们终于松口,来信一封,说婚前希望荣次郎回家一趟,按照倭国传统,祭祖之后再来成亲。他们在信中殷殷期盼荣次郎回家,多年未见,他们也十分想念儿子。
荣次郎走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天气正好。我还记得他穿着一身白玉色锦纱袍,那是我在留仙阁专门给他做的,腰上还挂着我亲手绣的并蒂莲荷包。他站在甲板上冲我挥挥手,笑着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要我安心等着他。
我当时也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没曾想竟是永别。
一个月后,传来了商船在深海遇风暴沉没的消息。船上所有人,都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