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柔的晨风把焦香味吹进萧霖鼻尖,她慌忙用树枝将红薯挑出,避开月白探究的目光,“无事,红薯快烤好了,趁热吃吧。”细碎的泥沙溅到裙角,将萧霖灰败的布裙扎出几朵泥泞小花,她像是瞧不见,望着红薯的目光亮的惑人。
月白越发好奇。
萧霖的做派实在不像一个落魄贵女,又或者萧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贵女模样。月白甚至觉得,萧霖在客栈时演的一手好病,倒是像极了侯爷。
只不过萧霖的世界尚且是柔和、斑斓的,而侯爷的世界却只剩一片雾白,甚至用手轻轻一抓,那片雾白就会从指缝消散。只怕到那时,世间再无清平候,只剩一个行走人间的骨架。
月白躺在枯草上,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细碎的阳光里,可他的心是苍凉的。
他爱八卦,爱残破古籍,渐渐知天下事,因“心中过万卷,手捧皆无书”而被世人称呼一声“无书”先生。可他虽知天下事,却无法将好友拉出那片雾白囚笼。
他的好友,正是清平侯宋祈,两人即是好友也是名义上的“主仆”关系。
这些年,他四处为宋祈搜集情报,他知道宋祈太多的秘密。
他知宋祈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孱弱,也知宋祈并非寡言。宋祈只是贪念红尘一隅,一隅之地却已无故人。宋祈深深爱慕着已作古的长信郡长公主,每年清明时节,便会宿醉在上陵城外杏花林。
他从前以为一切不过是宋祈少年离奇情愁。
月初时,他刚回上陵城,就接到宋祈飞鸽传书,让他阻止宋家与萧家的婚约。那一刻,他才惊觉,宋祈已经疯魔。他不婚不恋,痴恋一个阴阳相隔百年的女人。
他曾听闻萧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与痴迷书画的宋祈岂非绝配。
更何况上陵城中男子正妻又有几个是真心相爱?不过是为了巩固权势,就连当今陛下,也曾为了护住皇权,两次册封皇后。
月白为自己找了各种借口,之后他故意没有阻止这场婚礼。萧家女顺利嫁入侯府,他离开上陵城,准备面对责罚。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直到昨日在乌江镇听到萧家女亡故消息,他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好像有人从头到脚浇下一盆冰水。
耳周,又有无数小人攀爬在脊背上。
“月白,你害死了萧家女。”
“不是的,是萧家自己要把女儿嫁给侯爷。”
“可你如果阻止了婚约,萧家女就不会死了。”
兜兜转转,宋祈仍没娶到萧家女。倒不如当日他就阻止婚约,也好过让如花似玉的新嫁娘命丧阴谋。
昨夜,他拼死斩杀赤乌卫地支统领。
一是为了阻止赤乌卫传讯,二也是为了自己内心的赎罪。
只可惜他虽知天下事,轻功卓绝,武功却一般。
月白漫无目的想着心事,阳光直射进眼睛,有些难受。他想抬手遮阳光,可手臂才刚刚抬起就再也无法上移。萧霖为他包扎时角度掌握的很巧,既不会妨碍他日常活动,也不会因为过分拉扯让伤口重新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