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几个人七点钟就吃过早餐出发了,路北岑惊奇地发现,杜师傅精神很好,反倒是薛峰精神有些萎靡,说是被酒后睡得太香,一夜呼噜不断的杜师傅吵的。
下一站是一个叫做义水的小县城,县城两面是山,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县城建在河水两岸,端的是好一幅绿水青山的优美画卷。
要采访的,是一个男人杀妻的案件。
因为当天已经是周五,文梦冉安排先去看守所,路上和办案民警简单了解了案情之后,见到了案件的嫌疑人张磊。
张磊个子不高,身形也比较瘦弱,面皮又一点不太健康的白,连带着小平头都有些发黄,整个人没有任何一丝特别之处,面相也看不出暴戾。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结婚十年的妻子亲手用枕头捂死了。
本来路北岑对这么个人,有一点很难让他开口的担忧。
哪里知道,文梦冉竟然从自己随身带的大包里,找了包烟出来,递了一根进去,还顺道给他点上了,烟雾瞬间在这间还没有装上空调的审讯室里弥漫开来,更让路北岑有些又涨了见识的感觉。
张磊猛吸了两口烟,就打开了话匣子。
十一二年前,张磊是在江浙一带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他的妻子王水莲。
那个时候,张磊这样平凡无奇的男人,追上干活麻利,长相尚可的王水莲,也算了花费了一番心思,总算把王水莲带回了老家结婚。
义水这个地方,除了青山绿水,别的并不发达,县城里的年青人,一部分考大学去了大城市,一部分打工去了更富庶的地方,一般家里办喜事,都是过年的时候,作为家中独子,张磊家还是把婚礼张罗地像模像样。
漫天的红喜帖都发了出去,亲戚朋友都回来了,婚礼的头一天晚上,王水莲对张磊吐露了一个秘密。
王水莲十八岁的时候就结过一次婚,还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没有到年龄,就没有打结婚证,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女儿刚满了一岁,两人就分开了,女儿归王水莲抚养,孩子一直在王水莲西南的老家,跟着外婆生活。
王水莲问张磊,这婚,结还是不结?不结的话,她当晚就走。如果要继续举办婚礼,张磊就得接受她的女儿,甚至在将来某一天,比如外婆照顾不了女儿了,可能得把女儿接来一起生活。
张磊瞬间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他去王水莲娘家的时候,是去的她哥哥家,也见到了她的妈妈,可没人跟他提过有这么档子事。
张磊不知道怎么办,他说他那时候有一种寡凉寡凉的感觉。他叫醒了熟睡中的父母,把王水莲的话跟父母说了,看着老两口从惊讶到面如死灰,张磊恨不得就这样把王水莲给赶走。
平心而论,老两口对儿子能娶到这么个手脚麻利,干活儿勤快的媳妇,其实是非常满意的,可这一下就有点如同吃了苍蝇的感觉了。
但是在县城这巴掌大的小地方,老两口还是要点面子的。硬着头皮,第二天婚礼照常。
结完婚,王水莲十分感激婆家人能接纳她,简直就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把公婆和张磊都侍候得很舒坦。
很快王水莲又诊出了身孕,就留在家里养胎、侍奉公婆,张磊独自一人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
后来,王水莲肚子也很争气,生了个健康的男婴。
一晃四五年过去,王水莲在张家兢兢业业,照顾老人和孩子,把家里家外拾掇得非常妥帖。赢得了公婆的欢心,城里哪个亲戚朋友到他们家,都要夸一遍,他们这个儿媳妇找得好,老两口也觉得确实不错。
老两口还反过来劝说张磊,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年轻时不懂事犯的错就算了,现在人家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那个女儿过些年也大了,应该不用接到义水来,既然当时选择了结婚,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以后好好过日子,把孩子抚养长大,也是个美满的小家庭。
张磊没说什么,这些年他其实和王水莲分居两地,一年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在一起个把月,并没有那些漫长岁月的耳鬓厮磨间的相互交融,偶尔夜深人静想起远在家乡的妻子,比温柔如水更多几分的,是新婚前夜那个貌似骗局般交底,戳进咽喉,如同一根鱼刺一般的异物感,吞不下吐不出,就在那里,在冷白的月光下,时时会闪烁在内心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