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到尾声,张辉说起何淼遇害时的场景,突然开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小姑娘,小姑娘当时,当时该多疼啊,我本来,本来是想杀了她之后,再把自己捅死,跟她一起去死的,但是我自己捅了自己两下,太疼了,真疼,下不去手,我就去跳楼,可是他们不让我跳……”
“呜呜呜……我对不起小姑娘,我肯定弄疼她了……我要是知道这么疼,我当时肯定舍不得的……”
摄像机把张辉痛哭流涕的画面完整地拍了进去,路北岑一语不发,看着他涕泪横流地宣泄情绪,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采访完张辉,路北岑才感觉到,后背已经完全汗湿,说是采访,但这样小心翼翼,费尽思量地和一个人聊天,实在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
路北岑有些疲惫地走出审讯室,迎面就看见蔡志华给她摇晃着大拇指,边上另外一位随行的王警官也笑着冲她点头致意,两人进去配合薛峰拍些画面,路北岑站在走廊里,只觉空气都好闻了很多,审讯室那股子潮味儿加上香烟的久熏,她已经隐隐有些头痛。
尽管这一段采访还算是成功,其实心情还是很不好的,路北岑不得不承认,至少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也不知道要看过多少人的人生,经过多少次采访,才能历练得进退自如。
对着门,路北岑看见坐在铁栅栏后面的张辉,泛着青茬的光头,仿佛看到了他浑浑噩噩的那段青春岁月,他的心理、他认为的爱情一般人很难理解,甚至连他的生活,就好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
从看守所出来,先送蔡志华和王警官回刑警队,一上车,蔡志华就开始言语点赞路北岑:“路导,你这个临场应变能力真是,厉害,很厉害,他好多话,我们审讯的时候都不说的,尤其是和那个夏瑜的关系。他反正就是一心求死,这案子证据也很清晰,我们也不好太逼他。”
王警官好奇地插了一句:“路导,你自己不抽烟的吧?我看你点烟的姿势挺别扭的。”
路北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很侥幸,谢谢二位警官了!”
薛峰也有些后怕:“我还担心今天这采访要糟,我连换带子都不敢叫停,这个人还是受了点刺激的,不过还好……”
蔡志华也笑道:“我后面都不敢进去了,怕他又哪根筋不对了,这个嫌疑人本身就有点像个天上人一样的,反正他的想法和他做的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
路北岑连忙点头:“同感同感,我准备找个心理学家点评一下。对了,那个夏瑜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采访一下她吗?”
蔡志华摇了摇头:“她现在哪里还敢待在这里,早就不知道走去哪里了,她不是嫌疑人,我们对她做过询问笔录之后,就放她走了,不过她委托我们,赔了受害人家属二十万。”
这个情况路北岑隐隐已经有所料想,毕竟她如果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受害人家属很有可能不会放过她,万一激动之下再酿出什么祸事,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更何况,他们住的都是家属院,人都是要脸的,那地方她怎么可能还待得下去?
尽管羞于启齿,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工作,路北岑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夏瑜说没说过,她为什么会选择张辉?”
虽然路北岑问得很隐晦,但是蔡志华还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答道:“我们问过她的,说是觉得城市里的小孩胃口大,还不好掌控,这个张辉不仅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还挺理想主义,关键是不需要花很多钱。”
“我们能看看那个询问笔录吗?”路北岑问道。
蔡志华大约是觉得路北岑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毕竟不管是干什么工作的,到了职场上,都是比较佩服强者的,更何况还是个这样漂亮斯文的女孩子。
沉吟了片刻,蔡志华道:“这样吧,等会儿我回去跟潘队说一下,但是这个女人肯定还是要化名,毕竟她不是嫌疑人。”
路北岑连忙点头:“那当然,虽然她在这个案子里面的角色确实不太光彩,但是那都是道德的谴责,我们肯定会给她化名的。”
看过询问笔录,夏瑜所言和张辉说的话,几乎可以一一印证,没有很大的出入。
第二天,路北岑按照和蔡警官约好的,一大早就到了何淼家住的小区,见被害人父母,是一件最让她从心底里打怵的事情。
果然,一对头发灰白,满脸木然的夫妻等在家中,进门的那一刹那,路北岑只感觉到这家里凌乱不堪,没有一点生气。
蔡警官和他们显然已经很熟稔了,进门就顺手把玄关鞋柜上露了一半在外面,看上去随时要掉落的一箱牛奶提了下来,靠墙放到了地上:“两位老人家,无论如何,你们这日子还是要过的。这两位是电视台的记者,我昨天电话里也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就配合他们,接受一下采访,到时候电视里播了,你们女儿因为什么被害的,就清清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