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过繁华的现代文明,投奔于古朴的人间烟火,路北岑想去深度体验一下,那些所谓的地气儿和烟火味儿。
她已经记不清,从前多少年了,这样的黄昏时分,她都是沉浸在书卷的气息里,高中时的晚自习,大学时的图书馆,即便是实习那一年,也大多是在电脑前。
高中时,她刚从一般的普通城郊中学,进入了一所贵族学校,即使一样精致的校服,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惶恐,她只能用一层冰冷来包裹自己,三年时光,她独来独往,与周围那些家境优渥的同学格格不入,唯一的朋友就是书,唯二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
过了桥就下车,抬头就看见千阳滋味那个硕大的闪着霓虹灯的招牌,路北岑愣了愣,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位老者,身上透出的那股子平实朴素,再看看这个闪亮的招牌,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不过是稍微发了下呆,就听见江边传来阵阵喝彩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颇有节奏的舞曲响起,极目所见,一大群年轻人围成了一个圈,有在跟着节奏小幅度舞动的,有只是看着,然后偶尔喊好、漂亮之类的喝彩声的。
再往前,很明显是一群大妈们在跳着广场舞,好像自从头一年奥运会之后,广场舞这项群众基础极强的运动,像一阵风一般,从京城刮向了全国各地,也为城市的黄昏,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和热闹。
路北岑的脚步,不由自主往那围得比广场舞大妈还要大的地盘迈过去。慢慢挤到一颗广玉兰树下稍微高一点的地方,透过人群的缝隙,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正跟着那个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跳着动感火爆的舞蹈,这跳的是街舞?
路北岑突然对千阳这座城市,有了更多的好奇,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像这样的地级市里,年青人一般都会选择外出读书后留在一线城市打拼,或是没能上了大学就早早外出打工了。
可千阳这样的城市,还有如此引领时代潮流的一群年青人,他们和旁边的广场舞大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不耽误他们各自欢乐,路北岑的嘴角隐隐翘起,在这样的地方自在地生活,似乎真的是一件很美好和温馨的事情。
路北岑出神之间,众人起着哄,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架势,一个身着白衬衫,深色西裤,还打着条十分正式的领带的年轻人,走到了场中,笑着向众人致了意,再把那条领带随意塞进了胸前的衬衣缝隙里,挽起了衬衣的袖子,一阵躁动的音乐传了出来。
那人竟然就那么开始舞动,先头还挺轻缓的,随着节奏越来越快,音乐的力量感越来越强,那人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那身应该很是束缚的正装,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便,其中有一连串的动作,在路北岑看来,竟如同杂耍一般,又或者是,在电视里看见过那些体操运动员才能耍出来的……
一曲终了,那人又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和大神、再来一段的声音中,举手致意,一边摘了领带,一边慢条斯理道:“你们玩,我还没吃饭,改日再来。”
那人把领带塞进了自己西裤的荷包里,再一边甩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往人群外走,而这个方向,却是离路北岑越来越近。
路北岑边上几个年轻人冲那走过来的人打着招呼,叫着祁哥,再给他让出路,那人绕出来,往路北岑身后那棵广玉兰过去,路北岑这才发觉,她身后那棵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件西服外套和一个公文包,灯光闪烁之下,那个公文包散发出做工精良,保养得宜的光泽。
那人站在人群外的树下,甩了甩手想去拿那个包和西服,可额头上更多的汗再往外涌,他又略有些狼狈地去抹那险些流进眼睛和嘴里的汗水,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倒是旁边有个认识他的年青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冲附近的人喊着:“纸巾,谁带了纸巾?”
周围一圈儿人显然都是吃过晚饭,轻装上阵,准备过来跳舞的,大部分都是手上围了个擦汗的毛巾,这样的极其私人的,甚至已经带着汗水的东西,显然不方便再给他们眼中的大神用,鬼使神差,路北岑从改挂在身前的双肩包侧兜里,掏出了一包湿纸巾,悄无声息递到了那位大神面前。
大神愣了愣,看了路北岑一眼,才笑着伸手接了过去,又十分礼貌地道了谢,旁边的年青人有的叫着有了有了,有的开始起哄,路北岑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径直从人群后头,穿过广场舞大妈们极有秩序的舞蹈方阵,慢悠悠沿着江堤,往前去了。
一阵微凉的江风吹过,路北岑跨过人行横道,再往前,就是人文景观连着自然景观,晚上都是没有人的。在一条条灯火璀璨,游人如织的街巷里自有自在地逛着,路北岑享受着这种冷眼旁观热火朝天的市井生活。
转出最后一条巷子,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丝咖啡的香气,右手边是一个门脸不大的冷饮店,路北岑忍不住往里头看了看,竟是个颇有情调的咖啡店,原木色的吧台和吧台后面专业的咖啡机,让路北岑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这会儿有点渴,夜里还要加班赶稿子,来杯咖啡,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路北岑从咖啡店里买了咖啡出来,拿着咖啡继续往桥头的方向走,才发现这街巷的左边到桥头这一排,竟然都是那个千阳滋味酒楼的地界,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传统造像技艺的传承人。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呵,路北岑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心里不禁暗暗想着,倒好像想什么就能来什么,迎面便看见那位老人,正坐在街边的桌旁,笑眯眯看着自己。
这会儿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夜市还没开始,这街边一眼望不到头的桌子,只稀稀拉拉坐了两三桌,那老人面前一瓶好像是千阳本地的一种白酒,叫千阳小烧的,二两半的瓶子,喝了一半。
桌上一个大碗加两个盘子,三个菜,侧面还有个人正埋头吃饭。
那老人笑眯眯冲路北岑道:“小姑娘,怎么晚上倒一个人出来蹓跶了?”
听得那老人突然出声,旁边吃饭那人也抬起了头,路北岑溢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那人也明显有些惊讶,但是不过一瞬间,便放下手中的饭碗和筷子,冲路北岑笑了笑:“刚才,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