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齿踟蹰再三,他颓败一喟,缓缓放下刻刀。
“我学艺不精,未免糜掷臻品,你另请高明罢。”
他不敢去觑林雾的神色,不用臆想,他已知对方定然暴跳如雷,心头开始准备接受她的劈头盖脸。
可等了半晌,身旁除了捯饬物品窸窸窣窣的响动,并无别样声息。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林雾蓦地开口,幽幽怨怨:“本来喊你同行便是让你能第一时间动手,以欺我能更早见他。是我强人所难了,这丹青手法拙劣,勾勒粗鄙,哪里能做为样本参考。”
林雾将画轴卷起,插入剑鞘,别于腰间,纤指再度抚上琥珀:“可若真人尚在,我又何需劳烦。”
“尚在?难不成他已意外离世?”即墨飒风试探一问。
“没有,只是失踪。”林雾摇头否定,仿佛突然醒悟,眼神凌厉起来,语气也蓦地变冲:“你今日吃了什么东西,口气这般恶臭?他不过受制于人,钳制的人需要以他为筹码,他自然安然无恙,哪里会出什么意外?”
意外?莫非同雎冉琥珀的来历一般,丹青中的那个人也是一桩扑朔缥缈的谜?
虽说在白月薰宫待过一段时日,但彼时他对这个男人却无甚兴趣,更多是在调查碾廑的状况。
林雾口不择言飙了这一句,自知失态,立即住言缄口,再也不多说一句。即墨飒风晓得即使追问她亦不会吐露更多讯息,只好乖乖住口。
他搁下刻刀时让她另请高明,可正当林雾果然另请高明时,他却开始懊恼了,悔不当初。
回到熏宫不久,他便一如既往地宿在了笼婵殿,开始捣鼓那张还没钻研透彻的熏宫布局地图,全忘了这一回事。后来因对比之下发觉图中批注与现实地理有诸多误差,想着婧姬虽知他手握此图却并未降罪,看来并不介意自己的不问自取,打算向她请教一番。
林雾的寝殿门楣上挂了张无字匾,不知寓意何在。因她平素自负,对麾下部署的忠诚颇有信心,殿门无人把守,自也无人逮代步通报,即墨飒风便大摇大摆不速而入。
岂料,跨一道门槛倒是轻轻松松,但似乎就因进殿时太过轻松,他拐了几个弯后,千难万险接踵而至。
首先,被正在监督大师雕刻的林雾看见他手中捧着地图时,非但没按照预想中的情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怒发如狂的兴师问罪:“岂有此理,我白月薰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容盗贼窃取猖獗!”训斥中没收了地图。
即墨飒风望了望旁边雕得乱七八糟的雎冉琥珀,委实怀疑她那句光明磊落的真实性。
他还在持续怀疑中,林雾已十分不耐烦的朝门外一指:“滚,休要干扰大师做工!若毁了瑰宝,当心轰你出宫!”为了不影响旁边那位獐头鼠目的雕刻师工作,她一把将其推出殿外,恶狠狠的警告:“往后未得本宫之允,不要踏出笼婵殿大门,更不许再来我寝殿无端叨扰,不然你的醴荼靡便要泡汤。”
她斩钉截铁,毋庸置疑,是发自肺腑的警告。
即墨飒风给她那副凶神恶煞的形容吓得心惊胆战,自此再不敢轻易涉险。好在白月薰宫除了这个掌门,所有的奴婢均对地形了如指掌,随意逮一个咨询,也能解惑。
他这厢是循规蹈矩尊命了,但林雾那厢却频频发生状况,在无名殿中光门自闭了几天,重启门匣时却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忧心忡忡,颦眉垮脸,再无往日半分棱角锐利。
那日即墨飒风正与淄姝斗鸡,忽然看见她从无名殿中踱出,身后跟了那位应聘而来的雕刻大师,垂头丧气的连连致歉,貌似情况很不乐观。
敏感机警如他,立即嗅到了郁闷的气氛。
雕刻大师致歉词中言道:“宫主恕罪,毁宝一事,在下实在是覆盆之冤。您交代说数日内必须完工,在下案牍劳形,废寝忘食,只为早圆宫主之愿,昨晚实因在下倦得厉害,一盹之下才酿成失误。但白璧微瑕,在所难免,望请宫主饶恕。”
林雾只是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那样俊俏得人,给你糟蹋得功亏一篑。他是完美的,怎会白璧微瑕,又怎能白璧微瑕?”